重真忽而收起了一切的戏谑,微微俯身郑重地看着他道:“实话告诉你吧,你接下去的十七年,不但周围多数都是猪一样的队友,还会遇上神一样的对手。本王就只问你,一旦遭遇了,你是迎难而上,还是束手就擒?”
洪承畴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道:“下官愿为大明,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请记住你今日所言,若遇困境,突围无望,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前半句话重真还说得很是淡然,可后半句却蓦然加重了语气,直至疾言厉色。
洪承畴魁梧的身子猛然一颤,刚想再次表态,却听重真又道:“这不是本王的意思,而是皇上的原话。”
“皇上……”洪承畴下意识地豁然抬首看向重真,怔愣稍顷,才又内心大振,将另一只膝盖也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匍匐于地。
重真起身,将之轻轻扶起,看着他炯炯的目光,拍着他粗糙的手背,谆谆教诲道:“千万千万,莫要辜负皇上的一片苦心呐。”
“皇上呀……殿下……下官……”洪承畴热泪盈眶,哽咽不语。
重真才不会理会他的真情流露,毕竟这本来就是个很容易被感动的家伙,尤其是被别人家的高地位老婆,喂一口汤就拉拢。
重真觉得,他多半还是垂涎人高地位老婆熟稔的姿色,可惜他还轮不到。
重真轻轻地拍拍手掌,门口的袁七便与几个高大的山东汉子,将一张硕大的茶桌搬到了巡抚衙门日常办公的大堂内。
周遇吉奉上茶具,王虎装好煮水的炉子,就走了出去,但没关门。
黄晓腻捧着尚方宝剑走了进来,侍立一旁。
“这……这架势……像话么?”洪承畴惊呆了,偷眼瞅瞅捧着尚方宝剑面无表情的晓腻侍卫,便又暗忖道,“有尚方宝剑压阵,又有何不可呢?”
洪承畴感觉自己的心中,涌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羡慕嫉妒。
至于恨,他还不敢。
重真亲自煮水泡茶,一连串熟稔专业的动作,更是惊得洪承畴瞠目结舌,不明白这个自京师远道而来的信王,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仅仅是因为自己?
洪承畴的内心无疑是极其感动的,同时也是无比自豪的。
重真将来自西施故里的越红头茶,一半浇在紫砂茶壶之上,另一半注入用镊子从沸水之中捞出来的茶具之中再倒掉。
然后重新注入第二汁棕红的茶水,单手邀请洪承畴落座,品茗。
洪承畴顿感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下官可不敢……”
“嗯?”然而重真轻轻地哼了一声,就让他乖乖地欠着半个屁屁,哆嗦着粗壮的手臂接过那小小的茶盏,遥敬了重真一下,才“吱溜”一声吸进了嘴里。
重真为他续杯,洪承畴腆着脸与有荣焉的同时,又觉得若只是轻敲桌子的动作,还不足以表达出自己内心对于信王的尊敬。
于是,便将食指和中指微微曲起,放在桌案之上,以示下跪。
谁知重真看见他的这个动作却勃然大怒,将过茶水的大杯重重地顿在茶桌之上,愤然道:“一泡茶汤就让你甘愿弯下脊梁骨了么?你要时刻铭记,只有我华夏的天地君亲师,才有让你下跪的资格。余者,皆不足论!”
洪承畴终于领会了重真的最终意图,虽然心里很不舒服,觉得信王这是在羞辱自己,但还是让这一幕在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以此自省,一日三次。
重真就是要从现在开始给洪承畴灌输心灵鸡汤,配养他独属于汉家的荣耀,让其不至于被黄台吉老婆木布木泰的一碗毒鸡汤,给收买了那颗浮躁之心。
重真待洪承畴平静了下来,喝了一口棕红的茶水道:“这个督粮参政,你做得可还满意?”
洪承畴郝然说道:“殿下,您就不要在折煞下官啦!”
重真道:“行,那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好了。本王觉得一个小小的督粮参政还配不上你的才华,你索性就做陕西布政使下属的左参政好了,分管督粮、屯田、军务三方事物。”
洪承畴大惊道:“殿下,这如何使得?”
重真斜睨着他道:“你小子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就说你想不想做吧,想做就做,不想做就滚蛋,本王另有安排。”
洪承畴尬笑道:“多谢殿下抬爱,下官……愿望!”
重真轻轻点头道:“你觉不觉得一个小小的承宣布政使司衙门,要那么多的参政,是否太靡费朝廷的钱粮了?”
这话洪承畴还真不敢接,也不会接,于是便只装作听不懂,尬笑不语。
重真大笑,指指他道:“还真是只年轻的老狐狸。成,本王也不坑你。本王觉得主动请缨前往延安府坐镇的那个驿传参政,好像挺不错的,就让他与你一左一右,一同辅佐陕西承宣布政使,镇守好这方西进的大地吧。”
洪承畴道:“殿下说得是张耀张大人么?”
重真道:“对,就是他。本王差点儿把他的名字给忘了,幸好你提醒。”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信王啊?”洪承畴汗颜暗忖,又低声道,“如此一来,我俩不是把布政使大人给架空了?”
重真掀眉怒道:“上有巡抚下有参政,他这个布政使当不当有什么区别吗?你也不用疑神疑鬼的,就给老子好好干,干出点实实在在的政绩来。
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曹尔桢这个屁用不定的陕西巡抚也算当到头了,就算他的背后站着魏忠贤也没用,本王出发之前,朝廷已在挑选新的官员。”
洪承畴腆着脸道:“如此高位,会落在谁的头上呢?”
重真第三次斜睨着他道:“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你才几岁?就连屁大点的政绩都没有做出来过,就试图染指一方巡抚?”
洪承畴被无情揭破内心深处的渴望,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郝然,反而哈哈大笑道:“信王果真是好眼力,俺老洪的心思,居然都被您给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