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仙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在一间荒废很久的庙里。
四周都是灰尘,吸入她的肺腑之中。
借着微弱的雪色看见四大金刚的佛像已经断了,四周的的窗户也被人用木板封死了。
只有淡淡的雪光能照进来,来告诉她还活着,这不是阴司地狱。
她躺在破旧蒲团铺成的褥子上,身上盖着的却是少年那件狐皮的披风。
黑暗中,少年感觉到她已经醒了,便沉声道:“你杀了官兵,他们都在缉拿你,这里很安全。”
赤仙儿第一次在黑暗中看清楚少年的脸。
虽只是轮廓而已。
眉如远山,鼻梁直挺,尤其是那双黑色的眸子,如藏着苗疆夜晚最明亮的那颗星光。
赤仙儿眨了眨眼睛,“你的眼睛很好看。”
少年好似第一次被人当面如此的夸赞,脸上划过一抹错愕。
谁也没有发现,黑暗里,他的耳根子有些发红。
他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袋来,从里面掏出一个东西来,塞进了赤仙儿的嘴里。
赤仙儿以为是药,张嘴便咬住,谁知却是一种陌生的感觉,一种特殊的味道从舌尖散开。
黑暗里,她有些急迫的问,“这是什么?”
“是糖。”少年的眼中带着一抹疑惑。
苗疆历代便十分的富庶,不知多少商贩梦寐以求之地,怎么可能有人没吃过糖呢?
赤仙儿用舌尖舔了舔,却舍不得咽下去,“原来这便是糖,原来是这样的味道。”
苗疆历代的圣女,自小便是要拿着毒药当饭吃的。
师父从未让她吃过任何甜的东西,每次赤仙儿眼巴巴的望着糖的时候,她的师父便告诉她,只要尝过甜味,便再也咽不下那苦药了。
原来师父没有骗她。
见她喜欢吃,少年紧皱的眉慢慢的舒展开,然后沉声道,“我身上只有这个,你先将就一下。”
小小的一袋子糖,赤仙儿吃了很久,每一颗都吃很久才舍得咽下。
少年很是有耐心,见她的手指都断裂了,便一颗一颗的亲自喂给她。
他的指尖极凉,黑暗里,偶尔会触碰到她滚烫的唇。
以后的半个月里,这个少年每日都来看她,每次都带一些药,还有吃食。
少年好像了解了赤仙儿的口味,各种各样甜得发腻的点心和糖,她好像永远也吃不够。
赤仙儿就像是他捡回来养的猫儿狗儿,每日有闲暇的时候便来照料一番。
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晚上,偶尔赤仙儿睡着了,他也会坐下来呆一会就走。
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能真的熬过来,若不是这少年,只怕自己早就成了硬邦邦的尸体了。
少年的话很少,可赤仙儿却是个小话痨,尤其自己一个人在黑暗的庙宇里待久了,总是想拉着一个人说话。
所以她故意撑着不让自己睡,生怕他来的时候,自己睡着了。
即便对方多不愿意听,她总是不断的讲着话。
她给他讲苗疆的山川,河流,还有她不曾告诉旁人的事情,就是她在苗疆的山林里,见过一只浑身雪白的小鹿。
她不告诉旁人,是因为怕那些可恶的猎人去捕杀它。
少年从开始的满身拒绝,到后来勉强能听几句,最后甚至会主动询问几句。
谁也不知道,两个有着世仇的苗疆少女和中原少年,在一间荒废的破庙里,是如此的亲密无间。
少年也没有想到,人人都说瘴气漫天,遍地毒物的苗疆,竟与中原一样有着别样的风致,那里的人并非传闻中的残暴,而是善良平和。
赤仙儿身上的伤也渐渐的好了,受伤的腿也能落地了,骨头断裂的手指也能捡起香案上的残香了。
她的脸上渐渐的露出担忧的神色来,甚至悄悄地扔掉少年给她的药。
她乞求让自己的伤好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然而忽然接连两日,那个少年却一直没有再出现。
他留下的糕点和药很多,足够她支撑一段时间的,可她还是觉得害怕。
出了这座庙,也不知会遇到什么,不知有多少人,要等着将她捉拿归案。
三天过去了,四天过去了!
赤仙儿的眸子里渐渐的没有了光彩,每日只是麻木的看着破庙的门,外面是一片光明,而她只能躲在黑暗里守望。
渐渐的,她的吃食也没有了,可她还是不想离开这里,不愿踏进门外的光亮之中。
她不怕死,就是怕那少年回来,找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