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把惩戒峰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四十多个人站在惩戒峰峰顶容澈的院子里,一点都不觉得拥挤。
这里面有当年招收的少年弟子,有九幽门旧部,还有几个散修。
他们一个个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段时间惩戒峰的弟子们备受煎熬,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峰主竟然会被魔尊附身!
他们曾经那么敬重他,几乎到了崇拜的地步,可他怎么能被一个魔尊附身了呢?
不是所有被魔修盯上的修者都是心里有些阴暗之人么……难道容峰主竟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最近别的峰头的弟子看到惩戒峰的弟子,都暗含同情,即便他们掌握着惩戒的权力,也不能阻止那些弟子对他们遭遇的怜悯。
他们自己也知道,因为他们也害怕,那个一直以来敬爱的容峰主,说不定哪一天被彻底夺舍了,就会魔性大发,瞪着据说是黑色斧头形状的眼珠子,把他们一个个都撕碎了!
当初这个消息传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嗤之以鼻的,可接二连三有人接到其他门派弟子的飞剑传书,逐一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确切。
这让先前一直为了消息的准确性而争吵的弟子们慢慢低下了声音,先前爆发的争吵,那在信与不信、厌与不厌中摇摆徘徊的心,彻底凉凉了。
为此他们一直在等待门中能给个说法,可事情发生至今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归一门的高层却仿佛在集体装傻,谁都不肯提起这个传闻,想要粉饰太平。
任凭他们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也不肯给个痛快话。
今天猛然听说容峰主召集大家,众人心中明悟,这是要摊牌了。
可在这个瞬间,他们矛盾的发现,自己或许不是那么想听到那真相了,有时候糊里糊涂的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而容澈一身紫衣,面如冠玉,两鬓的银丝服帖的拢起,为本就一副好皮囊的他平添一份精彩。
他平静的面对着这几十号人,突然间也有说不出的感慨。
他不善言辞,但当初在风荣带兵打仗的时候,却总能跟将士们建立深厚的情谊,因为他的真。
而今,在他面前的虽然不再是当初的千军万马,但于他而言都一视同仁,都是他的好伙伴,好下属。
“今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直接影响你们的去留。我本可以不说,但我不想再瞒着你们了。”容澈上来就没有废话,直截了当的说。
容澈也不是别有用心才不愿意公开自己魔修的身份的,只不过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哪怕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也不那么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
这一次他之所以会做这样的事情,公开自己的秘密,便是因为言卿正的想法提醒了他。
既然言卿正认为容澈是魔修的事情最好在别的门派知道之前先给自己门人一个交代,那么同理,在给整个门人弟子交代之前,他首先要给自己峰头的弟子门人们交代一下。
“相信你们都听到了一个传言,”容澈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由自主的顿了顿,才道:“这个传言……是真的!”
尽管心中早有猜测,尽管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弟子们还是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
“但是,这却不是全部。”容澈既然开口,自然不能说一半留一半。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平伸出一只手,众目睽睽中,一缕黑色的魔气蜿蜒而上,给一众弟子门人直接看傻了眼。
心中仿若有什么坍塌了,前几年那些潜入各大门派的魔修奸细,已经让他们狠狠的见识过魔丝的威力,没想到时隔五年,竟然再度见到这种纯黑的魔气。
弟子们不安的挪动起来,真怕容澈一个不小心的发了狂。
“我是魔修,天生魔胎的魔修!”容澈突然说道。
平静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说一句“今天天气还不错”。
而底下却炸开了锅!
“魔修?”一个弟子不敢置信的喊,这究竟是他幻听了,还是他瞎了!
前几年大张旗鼓揪出了其他门派隐藏的魔修的大佬,居然是个魔修!
世界太疯狂,年轻弟子们摇摇欲坠。
“你们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天生魔胎,但我想告诉你们的是,魔胎与仙根一样,是我们修者能够修炼的根本。”
接着他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了魔修与修者的相同之处,也彻底说明了自己的不同。
“因为我是魔胎,所以压根儿不会出现魔功反噬的后果。我也不会发狂去吃了谁,更不会做一些你们惧怕的事情。我从发现自己是魔胎这么久,几十年间从未丧失过理智,今后也绝不会!”
这掷地有声的声明,让弟子们心里安定不少,可谁都不愿意第一个表态,他们你推我我推你,挤眉弄眼的,谁都不敢轻易说话。
容澈见状微微一叹,这种事情搁谁身上都得缓缓,不是谁都像言卿正这样,坦然接受,从心底里接受。
年轻人的心思很好猜,他们也不善掩饰,反正今日的目的就是说出这件事,所以容澈很快就让他们散了。
“这件事情归一门高层都已知晓,你们现在也知道了,若想换个峰头,我亲自去与别的长老说去。”
说完这句话,他就背着手回到了屋子。
留下满院子的弟子们满头的问号,就这么走了?
一个魔修……在修仙门派的峰头上,聚集了几十个修仙之人,那么坦然的说出了自己魔修的秘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身为魔修他不是应该战战兢兢的,言辞恳切的求他们能够接受他吗?
他不是该尽全力证实自己无害吗?
院子里的众人面面相觑,此时一阵无根无源的微风吹来,仅仅卷起了不知哪个角落里的一片叶子,当真只有一片叶子,在众人眼中打了个旋儿……飞走了。
这在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忽然让众人有点儿觉得被轻视了。
“没劲!”一个弟子嘟囔着,转身走了。
其他人互相看看,也耸耸肩相继离开,刹那间,院子里干干净净,没有半个人影。
王启生垂头丧气的在悬崖上坐了半晌,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
他怏怏的回到房间,发现同伴正在收拾行李。
“你要走?”他瞪大了眼睛,问道。
“走,不走留下来干什么?”同伴的声音都在发颤,“那不是一个被附身的可怜虫,那是货真价实的一个大魔头!”
王启生看出了同伴眼中的恐惧,他沉默了。
“我还是不相信,容峰主会是魔修……”他说了这么一句,突然想到人家 本人都承认了,自己现在这么说有点儿太矫情,急忙补救道:“但事实就是事实,容峰主就是个魔修……还是个天生魔胎!”
同伴动作一顿,他们这些人在归一门的地位超然,这都是容峰主为他们争取来的。
别看他平日里不怎么出现,但是只要他是惩戒峰的峰主,他们这些弟子就能沾光。
可容澈是个魔修这件事给众人的打击太大了。
同伴长叹一声,继续收拾自己的行礼。
而王启生却双手放在后脑勺上,往后一趟。
这悠闲的样子让同伴惊奇,也顾不上收拾行李了,凑过来问:“怎么,莫非你不走?”
“呵呵……”王启生干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奈,“我能去哪里?归一门就是我一辈子的家,我觉得既然这个家的家长们都已经知道并默许了这件事,想必一定有他们的道理。我觉得他们很爱惜我们这些弟子,倘若真的有危险,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遭殃。”
同伴再度停下动作,胡乱的点点头,道:“什么都说不准,我也不想走啊,可是心里害怕啊!还有点儿……生气!”
王启生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同伴,发觉他的眼眶红了。
他支起身子问:“你这是怎么了?”
同伴被看到这一幕,有些窘迫,便转过身去抹了一把 眼睛,才佯装笑道:“没怎么……”
可毕竟被王启生说中了伤心事,一时没忍住,说了出来:“谁不是把归一门当家的,我如今要离开这惩戒峰,你以为我愿意吗?”
他跌坐下来,看着自己已经打包一半多的行李,苦笑不已。
“我心里真的很矛盾呀,一方面怨恨容峰主不拿我们当自己人,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隐瞒我们这么久,一方面又痛恨自己,就这么害怕魔修,一听说最敬重的容峰主都是个魔修,居然想着他会不会有一天把我们都给撕碎了!我是不是很懦弱?我有这种想法居然还埋怨容峰主不肯告诉我们!”
王启生说不出话来,他何尝没有过这种想法,他之所以那么纠结,不也是在一边鄙视自己一边怨恨容澈么!
现如今被说破了心思,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可二人毕竟一起住了这么多年,感情深厚,当下王启生劝道:“不要冲动,再想想吧。”
而同伴也几乎没怎么挣扎,就同意了:“也是,你说得对!”
于是很痛快的把打包了一半的行李,很痛快的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