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阿里巴巴将山中宝库的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儿孙们,教他们进出山洞的方法,代代相传,继续享受宝库中的财富,就这样,阿里巴巴及其子孙后代,一直富裕的生活,平安又幸福。”
王凝之舒坦地伸了个懒腰,总算是把这故事写完了,一想到自己最近的生活,就觉得这很不合理。
明明是回家过年,清爽潇洒来的,怎么就忙得连轱辘转?
唉,果然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
“还真是一千零一夜啊,这种故事,除了给孩子看,也只能是睡前读读了。”谢道韫很不客气地坐在旁边,一把拿了过去,翻了翻,便说道。
“嗯?”
“故事禁不起推敲便罢了,本就不是什么文史,可是你这故事里,一个女仆,一个强盗头,是最聪明的人,反而是身为贵族的几位主人,各个蠢得要死,老百姓们愿意看,可是世族子弟们,就未必了。”
“而且,”谢道韫轻蹙眉,又说道:“你这些故事,本来是打算给孩子们看得,就不怕教坏了他们?”
“怎么会呢?”王凝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笑了笑,回答:“要这么讲的话,倒是也不错,世上未必是世族子弟就聪明些,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命好而已,就像你我,从小便生活无忧,其他孩子用来给大人帮忙的时间,我们用来读书,其他孩子求学困难的时候,我们便有名士大儒教导,所以现在比他们饱读些诗文,也不见得真就是我们聪明。”
谢道韫白了一眼,“这话不对,便是给所有人一样的机会,他们也不如我!”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天之娇女,好了吧?”王凝之笑得开心。
就当此时,谢道韫的丫鬟又出现在走廊外,她跟随谢道韫多年,如今看这架势,便也明白,这两位应该是要成婚的,否则,就算是谢道韫愿意让这小子每天过来,家里的长辈也不会允许,所以,她便每日里,在王凝之来送孩子前,将茶水点心准备好,自己也能在外头与其他丫鬟们轻松些。
“姑娘,贺家姑娘来了。”
“好,请她进来吧。”谢道韫微微一笑,又低声说道:“看来昨夜里的大火,没白白烧啊。”
“那是当然,就为了这把火,我今早又被狠狠地教育了一顿,说起来都是泪啊!”王凝之抱怨了一声。
贺元新出现在走廊外,将自己的两个丫鬟留在外头,独自进来,谢道韫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叔平,令姜,昨晚上的大火,是?”贺元新甚至没有说几句客套话,上来就直奔主题。
“大火?天干物燥,就是这样啦,不过据说是有人故意纵火的,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多亏家里损失也不大。”王凝之很随意地回答。
贺元新微微一怔,笑了起来,说道:“如此甚好,昨夜里,江望远所招入的那些江湖人,全部被捕,想来便是他们在作恶,也不知那廖宗柯是怎样打算,我只知道,今日一早,他便打算离开会稽,江望远阻拦不住。”
“这也正常,”谢道韫微微一笑,回答:“若真是那些江湖人作乱,烧的又都是王家的铺子,那江望远必然要被调查,若能坐实的话,恐怕整个江氏,都要被牵连,廖宗柯可不会让自己被牵扯进来。”
“江望远跑不了的,”王凝之淡淡开口,“他的人做了这么大乱子,要是给他跑了,我们琅琊王氏,岂不是被人笑话?”
“贺姐姐,现在你家里,应该不会逼着你嫁给他了吧?”谢道韫牵着她的手,问道。
贺元新眼里闪过一丝晶莹,欣喜地点点头,她今日前来,也不过是想打听些确切的消息,这事情是不是王家做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按死在江望远的头上。
江望远出了事儿,家里自然不会再强逼她。
“爹爹已经在和江氏的生意划分关系了,想必是不会再与他们合作,至于刘家,董家那些人,更是一早就拿着契约来了我家,当初他们家中的子弟拿着钱财,与我弟弟元礼一同入股,今儿元礼可是忙坏了。”
“不知道这次,王伯伯会不会……”贺元新迟疑了一下,却不知道该如何询问,江家在会稽搞出这么大动静,如今王家以此雷霆之势,来作出应对,既然王家动手了,就不可能让江氏轻易逃脱,那帮助过江氏的贺家,是否会受到牵连呢?
如今王家遭了灾,作为会稽主官的王羲之,自然是要从重处理的,这一点无人可以质疑,不论这事情是谁干的,都已经到了此处地步,就算再怀疑这事儿是王家自导自演,也无从调查。
在山阴这片土地上,难不成还有人能入王家调查?
似乎看出来她想问些什么,王凝之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了一些冷意,“这里是会稽山阴,多少年都没有出过乱子,今日却有此种恶劣事件发生,我想爹爹绝不会轻易放过,凡是参与此事者,都别想好过!”
贺元新脸上浮现出焦急之色,刚要说话,谢道韫却轻轻摇头,安慰一句:“贺姐姐,做错了事儿,总要受到惩罚,只不过大家毕竟都是北方世族,又一同在这山阴城里居住多年,想必多少会留有情面,不过,若是再有下次,恐怕就不会了。”
贺元新心下稍安,又看向王凝之,这事情虽说谢道韫所言在理,可毕竟是要王家说了算的,然而,她却得不到回应,王凝之只是在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似乎对这些话都不感兴趣。
“叔平?”忐忑地问了一声,贺元新知道,贺家与王谢这种大世族相比,实在不够看,加上如今看这个架势,王谢两家恐怕真的要结亲,那在会稽郡,谁还能与他们掰手腕?
“贺家姐姐,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混日子的,哪儿知道大哥和爹爹会做什么决定,不过嘛,”王凝之缓了缓,又说道:“令姜一向聪明过人,与我家中长辈也算是熟悉,她这么讲,应该是有些道理的。”
对于贺家的事情,虽早有决议,然而事情还没办,作为王家的人,自然是不能透露口风的,借着谢道韫的话,给她安安心就好了。
贺元新自然也听得懂王凝之言下之意,感激地点点头,站起来行个礼:“多谢两位了。”
王谢二人回礼,贺元新便要回家去,谢道韫一路相送,穿过水塘的时候,却听得贺元新突然笑了一声,“好妹妹,看来你以后,是要比我幸福些的。”
“这话是怎么说的?”
“叔平人有文采,又很活泼,就看他平日里对弟妹们那么好,也知是个有善心的,对自己人亲善,对敌人不迂腐,而且看今日这样子,也很爱重你,是个好夫君了。”
谢道韫脸上一红,跺了跺脚,“贺姐姐,你说什么呢!”
“怎么,”贺元新今日心情不错,取笑起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哎呀!”谢道韫嘟了嘟嘴,“他哪儿有那么好,好吃懒做就算了,还嘴贱,让人一见就生气,文不成武不就的,我都烦死了。”
“哟,这口是心非的样子,可爱极了,我要是他啊,一天都等不及,要赶紧把这漂亮姑娘娶回家才行。”
捏了捏谢道韫的脸蛋,贺元新笑呵呵地说道。
“我不理你啦!”谢道韫挣扎了一下,故意恶狠狠地说着,鼓起脸来,然而那红扑扑的脸色,却让人难以畏惧。
两人打打闹闹地沿着小路而去,阳光落在她们身上,似乎让这个冬天,多了一份明媚。
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尤其是轻松的时候,一连两日,王凝之每天早上起来,将小妹送去谢家,本来是打算午后再去的,可因为最近小妹上午要读书,下午还要与谢道韫学琴,加上年关将至,虽然王孟姜是没事情做,但谢道韫毕竟忙碌,于是,只能一天当做两天用。
不过忙碌的从来都是别人,谢道韫对于王凝之懒洋洋的样子十分不爽,但又无可奈何,最近谢家的长辈们都从建康归来,所以她实在分身乏术,只能要求王凝之上午代替她来教导几个孩子,下午去写故事。
贺元新这两日总是往谢府跑,带来了江氏的消息,从那一夜之后,江望远在第二日追着廖宗柯出了山阴,然而,在要离开会稽的时候,廖宗柯没人阻拦,他却被官府提前派出去的人非常‘和善’地带了回来。
昨日江氏的主事人,江望远的老爹就已经到了会稽,见了王羲之,但很可惜的是,无论如何,江望远都是捞不出来的,他能做的,就是把江氏重新带走,回到东阳,可与此相伴的,也就是江氏这一次损失了大量钱财,并且在北方世族之中,失了人心。
至于廖宗柯,在回到庐江之后,到现在还没有新的动静,王氏的反击,来的如此快,如此强烈,丝毫不留情面,再加上如今桓温给全国各地的巨大压力,也让袁真暂时打消了对段氏兄弟之死的追究。
反而,因为会稽所在的地方,所受北方压力较小,且此处本就不属于军区,自然不像袁真一样进退两难,北方世族甚至借着这个机会,在钱塘以南的地域里,将本属庐江部分的军资压了不少。
而贺家在这次事情中,受损虽然不大,却受难颇多,毕竟他们本属于北方世族,且又是居住在山阴的,有这么一桩事情,在会稽很不受人待见了。
至于最后,贺元新的婚事,当然是不了了之了,而这一点,也成了贺家的救命稻草,毕竟,再怎么说,他们与江氏也不过是生意上的合作而已,虽然有些死鸭子嘴硬的嫌疑,但毕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勾连。
不过贺家也是知道大家对他们不满的,所以在第一时间,就把负责这件事的贺元礼给关了起来,而且放出风来,等过了年,就会将他送去建安,做些生意,算是远远地放逐出去,来平息北方世族对贺家的不满了。
于是,王凝之就轻松了两天,每天到了傍晚,就可以出门去转转,走亲访友,打劫其他的公子哥儿。
不过今天,城郊的马场里,王凝之却没有平时的自在,只是在用调羹搅弄着面前的暖汤。
在他身边,各家的公子哥儿们,虽然在谈笑,却也显得心不在焉。
谢道韫坐在另一边的女眷之中,与姑娘们讨论着最近年关下,那些从建康传来的新鲜花样,尤其是一种叫‘醉人香’的花水。
至于一众小孩,则已经按捺不住,骑着一些性子不算烈的母马,在仆人们的牵引下,在马场中转悠。
当然了,这些小孩,并不包括谢玄,他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自在驰骋的小公子了,策马奔腾就算了,还时不时故意从其他人面前越过,再来几句嘲讽的话。
然而,骑马虽然是这时代公子们必然要学的,但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来说,还是相对困难了些,毕竟这个年纪里,还是要读书方为上道。
“王献之,你怎么不下场去?”坐在王凝之旁边,谢渊有些奇怪,要说对这些孩子们,最熟悉的当然是王家这老七了,平时可没见他这么乖巧。
王献之坐在一群大人之中,倒是显得颇为老成,回答:“人于花前赏月,方有春秋之心,马于青草之中奔跑,才有恣意昂扬之意,何况,我驭马之术很一般,既然不能驰骋,又何必勉强呢?”
“想不到王献之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此般心境,果然是王家子弟,与众不同。”
张家一个年轻人,名叫张如成,笑呵呵地说了一声,目光却在王凝之身上,谁都不傻,这场大火,即便不是王家所为,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可是,当谢家对此以一种默认态度,甚至是支持王家的时候,大家也就很自然地站在了王家这一边。
王玄之早已接触不到,那么王凝之,就是他们讨好王家的最近路线了。
闻言,王凝之只是笑了笑,却没说什么,他当然知道,老七不过是幼时被马颠下来一次,再也不爱骑马而已。
把目光放在了不远处,正被人引进来的几人身上。
这也是今日,自己来此的原因。
会稽王之子,司马道生,以及他的两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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