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陌只有头部泅浮在水面,身子还在不断下沉,他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暖暖的水又从哪里来。
不过他也明白此时此刻不容得他去发扬求知欲,趁着四肢被暖和得有些知觉的时候,双臂摆动,奋力使自己不至于继续下沉。
这个身体是谁的?
我是怎样来到这里的?
他满脑子问号,可是无人为他解惑。
原本防寒保暖的厚重棉袄此时却像是武装泅渡的重铠严重干扰他的行动,好不容易稳定了自己的身形,他才有时间观察周围的情况。
自己现在的位置与冰面的高度不过两人多高,只要攀着边缘不难爬上去。
头顶呼啸的狂风让周遭发生的一切尤显真实,这个由冰雪临时融化的水坑正在飞速冷却,他不敢继续耽误,连忙靠向边缘向上攀爬。
雪层的冰面坚硬如石,经年累月的挤压让冰面硬度不逊于岩石,他根本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温度能将这亘古不化的冰原“掏”出一个窟窿。
既然处处是疑问,索性随遇而安吧。
颜陌感觉脱离水面身子下坠的速度非常惊人,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不断拉扯着他,手臂、双腿死命蹬划却根本无计于是。
绝望地看着自己离洞口越来越远,他已经知道今天凶多吉少,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认命跟随着这股隐性的力道不断下潜。
或许这只是一场梦,他这样安慰自己。
按照自己往时屏息的时间,坚持一盏茶的时间是没有问题的,这个窟窿竟然超乎想象的深,而且越向下直径也慢慢变小。
越向下潜水温越高,水压也越高,他感觉自己的胸膛不住的起伏,屏住的气息越来越不稳。
眼睛简直痛似针扎,眼眶涨得更要炸裂开,水温烫得他犹如掉进热锅里的饺子。
浑身上下又痛又麻,可惜饺子是向上浮,而他却是向下沉,眼看着快要坚持不住,咬不住嘴时。
蓦然,身子豁地一轻,紧接着舒适的凉意犹如春风拂面将他紧紧包围,情不自禁缓缓睁开双眼,神色顿时一呆,傻愣愣向四周张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沸水煮晕了。
他现在身处于浩淼无尽的冰河中,头顶的融洞稀稀疏疏洒下几缕暗淡的光华,映得波光粼粼,荡漾霞生。
自下向上望去,厚厚的冰层就如同遮天的乌云笼罩天穹,将河底隔绝成一座黑暗幽深的世界。
一颗散发着迷蒙红光的“小颗粒”就在前方顺水漂游,像是接引死者的勾魂鬼灯醒目而诡异。
看不见的暗流就如同掌控天地生灵的巨手拉扯着他沿着“小颗粒”的方向追去。
“我死了么?”
颜陌思路有些跟不上变化的节奏,再三确定自己肉身的存在,终于认清当前严峻形势,自己没死,但也不会活长久。
就算不被这冰凉的河水冻死,再过片刻也会被憋死,总之,于这个年龄极其陌生的死亡一定会是自己接下来的结局。
死的好!
他迫不及待想要赶紧结束这个梦魇。
然而,事实却是冰冷的河水自鼻腔、口腔汹涌灌入,这沉睡无数岁月的恶水像是在惩罚打扰他美梦的无辜孩子,凶残地要将他身躯刺穿几个窟窿。
为什么还不醒来?
难道是受伤太重了?
突然间,颜陌双眸圆睁,惊奇发现幽静深邃的黑暗中好像有什么黑影在面前掠过……”
当然,这也是他脑海最后的意识,不禁感慨,终于要到了梦醒时分。
颜陌被暗流操纵着身体,打着转儿急速朝着幽暗深处潜行,在不知道被灌了多少水之后,身体好像穿破了什么阻碍。
“咣当……”一声,重重摔在一处坚硬的地面上。
脑袋里似乎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呐喊,“他”似乎在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但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哇……呃……”
颜陌痛苦地呛吐着腹内的水,胃里就像是翻江倒海般混乱折腾,鼻涕、眼泪不要命似地在脸上集聚。
鼻梁里好像被插入了一根烧红的铁棍,又酸又涨又痛又辣,伸出食指在嗓眼用力抵压着,只为了能贪婪呼吸那微薄至极的一丝空气。
“什么情况?我怎么还没死……”
这个梦做的也太过真实了!
他翻来倒去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最后一丝力气消耗得干干净净,像一滩烂泥躺在坚硬的地面上,贪婪地呼吸着微薄至极又略带霉味的空气。
就像是享受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馐,必死无疑的局面竟然逆转,死而复活的感受令他倍感珍惜。
生死一线、险象环生的前一刻好像与现在相隔千万年,让他感到这个活着的世界既熟悉又陌生。
体力恢复一些,颜陌开始思考刚刚生死较量的前因后果。
梦可以做得如此真实也挺新奇的,然而假如这一切不是梦呢?
他悚然一惊,那真是不可想象!
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这个身体不是自己!
而且这么厚的皮衣绝不会是自己的喜好。
不知道这张脸又是何等模样,他重重地揉了揉脸皮,把糟乱头发胡乱结个发髻,随意地拧了拧衣裤里的水渍,便开始了惊悚诡异的抹黑探险旅程。
探险是一种征服自我、升华人生的奇妙体验,不过假若这种过程实属被逼无奈,内心有几分兴奋就另当别论了。
颜陌目不能视,话不敢言,摸着凹凸不平的墙壁一寸寸前进,他不知道前方究竟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越是挪动越想后退,一小块儿稍微锐利的石棱都会强烈拨动他紧绷的心弦。
黑暗世界中的一切都显得晦暗阴森,就连时间也像是被水银浸泡着,变得迟缓而缺乏活力。
前行了究竟有多远颜陌没有一点概念,但却好像跋涉了相当漫长的征程,心力、体力呈几何倍的消耗,耐心与恐惧就如同在拔河较量,不断磨蚀着他脆弱的神经。
终于,右手摸到了什么……
有些干硬、略显粗糙、像是根树枝……沿着继续向下摸……
蓦地……
“啊……”
颜陌发出一声绝对够得上惊魂丧魄的惊叫。
那分明是一只干枯的手臂,紧紧勒住颜陌细弱的手臂,以不容抗拒的力量拽扯着他,颜陌奋力用手脚拨踹着它,发了疯似地大吼大叫。
然而越是挣扎,手臂上紧箍得越紧,险些断骨的锥心疼痛撕扯着他已经快崩溃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