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熟悉的味道
出了普陀寺后,已是过了早膳时间。
马车经过市井时,街上喧闹,食肆里传来飘香。
初绵糖想起在吴娘子府上吃的那道焖香猪手,一下子便觉馋涎欲滴。
绿雁听见了夫人肚子咕咕微响,知道夫人这是饿了,“夫人,你再稍微忍忍,再过一刻钟便到府上了。”
“绿雁,上次吴娘子从外头买来的焖香猪手是在哪?”
“那是信远斋。”
“我们便到信远斋用完早膳再回去罢。”
绿雁:“……”
这是再给她开玩笑吗?
见初绵糖可怜兮兮瞧着她,绿雁觉着夫人此刻像是一只饿久了的小猫,向她讨食,嘴馋得要紧。
绿雁最是受不了夫人这个可怜样,可还是轻言细语劝道:“夫人,这是早膳。早膳吃这般油腻的菜肴,这不好消化。要不,我下马车去给你买点小点心吃?”
初绵糖考虑了一番,可想起焖香猪手的味道,想起了她的母亲做这道菜的味道,瞬间觉得点心不香,便闷闷道:“绿雁,我还是想吃焖香猪手。”
绿雁:“……”
见劝不动初绵糖,又见她还是可怜巴巴盯着自己,绿雁便只好妥协,“夫人,仅此一次,再有下次我可要告知将军了,让他来管你。”
初绵糖:“……”
她现在连吃道焖香猪手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初绵糖觉着就算此刻夫君在此,也会同意带她去吃。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自己已摸清了夫君的脾性,他最是招架不住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但凡她一流泪,保准夫君向她妥协。
只不过自己并非是爱闹不讲理之人,只要是为大事考虑的事儿,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她都会把自己的意愿先放到一旁,以大局为先。
绿雁吩咐车夫往信远斋走去。
到了信远斋后,店里的伙计都在忙活着摆椅子,擦桌除尘,而掌柜的正在打着算盘。
此刻信远斋里的众人瞧着初绵糖与绿雁的到来甚是不解,但瞧着两人的穿着便知来客是不可得罪的贵人。
今日是去庙里,初绵糖便不施粉黛,以显对诸神的尊重。虽是素面而来,却只是少了妆容后的娇艳,丝毫不影响她原本的秀雅之容。
如此清艳的少妇,定是哪家的贵夫人。
掌柜忙来迎接,“不知夫人此刻来小店是?”
食馆酒楼皆是接近午膳时刻才接客人,这早膳时候,几乎无客会来。
绿雁站在了初绵糖的前面,挡住了掌柜的视线,不许他瞧着夫人,“来你这当然是用饭啦,还能住宿不可?”
说完便拿出一锭小金子来,“给我家夫人上道焖香猪手来,再炒些好的素菜来,好好招待着。”
掌柜喜出望外,双手接过了绿雁的金子,“马上就来,马上就来,贵人请稍候。”
掌柜便亲自去了厨房吩咐,“苏志方,先别忙活了,赶紧焖道猪手来。”
苏志方停了手上的活儿,不解道:“掌柜的,这不是还没到迎客时间吗?”
“哎呀,你甭管那么多,做来就是。”
掌柜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吩咐,“要用心做,若得罪了贵人,我唯你是问。”
是哪般的贵客让掌柜如此?
上菜后绿雁便给初绵糖夹菜,“夫人,你稍稍尝尝口味,不要吃多了。”
这绿雁管她比希儿管她还甚,“我晓得了,你已说了多次了。”
绿雁也觉着自己唠叨了些,夫人不懂事儿,她只能操心着,再说了这唠叨的本事还不是跟夫人学的。
初绵糖尝了一口,还是这种味道,跟母亲做给她吃的焖猪手一个味道,“绿雁,你问问掌柜,做这菜的是何人?”
“夫人,你这是要把厨师聘到府上给你做猪手吃吗?”
这猪手虽好吃,但也不至于此吧?府上的厨师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才挑到府中来的,都能做得各种口味的菜色。做这焖香猪手的厨师这手艺可不比府上厨师的一半。
“我就问问,别无其他意思。”
掌柜也同绿雁那般疑惑。
苏志方做的猪手有这般好吃?他怎不知道?
这位贵客大早上便来,还特意要焖香猪手,想必真的是对这道菜情有独钟。
苏志方一头雾水,问掌柜这是何意,掌柜也说不清楚。
只是见了这位姑娘,让苏志方楞了一会。
这姑娘的眉目间甚是有几分妹妹年少时的神韵。
“你楞着干嘛?”
掌柜的狠狠掐了一下苏志方,想不到平时里瞧着苏志方老实巴交的,此刻竟这般盯着这贵夫人在看,这隐藏得够深的啊。
不管苏志方是不是真的那般见色便忘乎所以之人,只是这贵人可不是他能够肖想的。
若真是得罪了贵人,他这店还要不要开了?
苏州方也觉着失仪了些,方才这位贵客问他如何做的这道菜,便回了她这个问题。随后又道:“这并非是家传菜肴,在我老家那边儿,许多人家都会做这菜。”
“那你老家是?”
“回夫人,卑人的老家在冀州城。”
初绵糖楞了楞,原来是母亲的同乡人。
初绵糖跟绿雁低言了一句,绿雁便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苏志方。
苏志方却连忙推脱,“这怎么可以,无功不受禄。还请夫人收回罢。”
“我家夫人赏你的,拿着罢。”
真是活久见,绿雁还没见过给赏钱都推脱不要的人。
“快收着,给你银子还不要了?”
掌柜的最是欣赏,也是最讨厌苏志方这种性子之人。欣赏是因这种人不会贪店里的东西,讨厌是因这种人脑子死守着规矩,最不会转弯。
苏志方伸手接了过来,但心里却有不安,还是回去交于娘子罢。
午膳过后掌柜便放了他半日假,奖赏他做的焖香猪手得了贵人赏识。
苏志方听了店小二讲,那位贵客可是给了掌柜一锭金子。许是掌柜的今日赚大发了,这一高兴的便给了他半日假。
方大娘见自己的夫君这个时辰回了来,这眉毛还纠着,心里便一个咯噔。自己夫君什么人她还不清楚吗?定是惹了掌柜不悦,被解雇了。
于是乎,这方大娘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对苏志方便是一顿责骂,“苏志方,你怎这般没用?好好的活计便这般给丢了?”
这几个月前好不容易得了这份活计,原以为他能靠着做几道冀州菜,能在信远斋某份活儿。
如今儿子乡试不行,也不愿再去书院里,竟去大户人家做帮工,如今还想着支个小摊子卖小货物。
原本好好一个书生,她还指望着儿子日后能科考成功,让她跟着享清福。就算不能折桂,混个秀才出来也好啊,当个教书先生,怎么也比支摊强。跟别人说自己的儿子是个秀才,脸上也有面子可言,如今算是把面子都给丢尽了。
这一家子日子过得本来就一般,如今丈夫还丢了活计,这日子过得可真是糟心。
“你都还未听我解释,便冤枉了我。”苏志方心里委屈,他知自己没什本事,但此刻见自己的娘子如此责骂他,作为一家之主,哪里受得住这屈辱。
“你活计没丢?”
“没丢,没丢……”
苏志方见娘子还是有些不信,便把贵人赏银掏出来,“你瞧,这是贵客赏我的银子。”
方大娘许久未见这般大的银子,这锭银子可够一家子省吃俭用半年了。
可回过头来,方娘子觉着不对劲,自己丈夫这种老实巴交的人,且只是个厨师,人家为何给他这么多赏银。
“你说,这哪里得来的银子?你该不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吧?”
“你可别再冤枉我了,那位贵人甚是喜欢我做的猪手,还唤了我出去,问我怎么做的菜,之后便赏了银子给我。”
“当真?”
“你不信便问掌故去,他还收了一锭金子呢。”
这下子方大娘便信了丈夫的话。
难道是要走运了?
苏志方被吓了一跳。
方大娘在院里突然哈哈大笑。
苏母听着院里不对劲的声音便从屋里走了出来。
“志方,这是怎么了?”
母亲因为妹妹的去世,伤心过度,那几年里时不时便哭着。这上了年纪后眼睛瞧东西便模糊了起来,家里穷困,拿不出银子来给母亲治这眼疾,而她也不想成为家中负担,便由着这般。
苏志方与方大娘连忙来扶。
“婆母,无事,是我们家……”
苏志方偷偷扯了扯娘子的衣袖,让她不要多言。
“我们家中怎了?”
“哦,无事,只是我们今夜要吃顿好的,夫君发工钱了。”
还是不要给婆母讲赏银的事儿,毕竟连自己听了都觉难以相信,更何况是婆母上了年纪的人,未免她忧心其他。
“那便好。”
苏志方扶着母亲回屋,心里纠结着要不要给她讲,今日里她见了位与妹妹有些相似的姑娘。可想到,若说了也只是让母亲徒增伤感。
苏志方便跟娘子讲了此事,却不想惹来她的嘲笑。
“你在多想什么?这大千世界,有些相似之人不是多了去吗?别告诉我,你还想着人家是你家里亲戚,你可别做这白日梦了。你以为得了人家一锭银子便攀上贵人啦?”
方大娘见孙子还在玩着泥巴,便把他抱了起来。
儿媳去大户人家中做些针线活,赚些铜钱,孙子便由她看顾着。
方大娘把苏玉麟抱给苏志方,“你好好看顾着麟儿,我去市井买些荤菜回来,夜里给儿子、儿媳做顿好吃的。”
苏志方看着怀里的孙子,还在想着妹妹这件事。
就算世间有相似之人,可那位姑娘的气质,神韵皆有几分妹妹的样子,这难道也是巧合吗?
当年洪涝时,为了带着家人逃命便去了他乡,那时情况紧急,也顾不上在市井秀坊的妹妹。过后再去寻她,秀坊的姑娘都不在了,而自己的妹妹也不知所踪。
那场灾难死伤多人,失踪了便算是去世了。
他与母亲也曾幻想过,或许妹妹也幸存了下来,只是与他们失去联系罢。可这么多年,他也曾几次回老家去,可人人都说,无人来过此地寻亲。
苏志方也只好作罢,接受了妹妹去世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