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婠仪瞥了陈雪惠一眼,呛声道:“墙头草迟早会折!”
陈雪惠只顾着攀皇后的大枝,哪里会理陆婠仪。
晚歌道:“本宫病痊不久,故而拖到今日才与各位妹妹相会。诸位妹妹先前都是精挑细选到陛下身边的,希望都能和乐相处,共同侍奉好陛下。”各妃都应声道是。
底下一位答应,萧逸笙只去过她那处一次,她此时死马当活马医:“皇后姐姐入宫比妹妹们久,想必对陛下了解更甚,可否指点一二?”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晚歌这不过是客套话,怎么还有人当真了,哪个皇后会把自己争宠的秘方传授出来的?
谁知晚歌真的说了:“陛下不喜死守规矩的人,不喜刻意的阿谀奉承,不喜太过艳丽的浓妆。”
妃子们各自对号入座了,心里想着“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杨婍玥挑了挑眉毛,感到有些好奇。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怎么闹成现在这样。
她摇了摇羽扇,道:“皇后姐姐宽宏大量,连此事也愿意与妹妹们分享,现下思索起来,姐姐对陛下当真是极为了解,想来在陛下心中,姐姐一定与我们都不一样的。”
晚歌怔了怔,看向杨婍玥。这个人...她不是很得宠的么。为什么她说的话好像都是与我褒义的。
晚歌手帕捂嘴,又咳了一阵。病好之后落下了病根,似乎就很容易咳个不停。她道:“哪有什么不同,陛下不是本宫一人的,总有轮到各位了解陛下的那一天。本宫说的这些所谓了解,也不过如此,接下来的时日更多的还是妹妹们在陪陛下。”
杨婍玥的羽扇停了下来,她道:“姐姐不陪陛下么?”
晚歌的话是在告诉妃子们自己多去接近陛下、了解陛下,而杨婍玥这一句问得实在太奇怪,关注点奇特,根本不像是一个想争宠的妃子能问出来的。
晚歌凝视着杨婍玥,不太明白她的用意。最后晚歌破罐子破摔,回答道:“失宠的人,谈何陪伴。”
皇后娘娘居然亲口承认自己失宠?
晚歌看向窃窃私语的妃嫔们,道:“本宫于陛下而言是过去式,而你们尚是新起之秀,本宫不与各位争,各位自己争气。”
她站起身,道:“本宫身子不适,诸位妹妹若没事情就早些归去,本宫先行离去了。”
杨婍玥眨了眨眼:是我问得太直白吓跑了她么?
妃子们自讨没趣都散了,陈雪惠拉着另一位名作林欢愉的贵人去后殿求见晚歌。
晚歌坐在榻上喝着茶,询问道:“二位妹妹有什么事情?”
陈雪惠觉得晚歌毕竟是皇后,故而拉着好友林欢愉来同晚歌多拉近些,留着以后来用:“臣妾觉得皇后姐姐性情极好,是个好相与的,便想和姐姐多谈谈天。”
晚歌垂下眼帘:“妹妹们还是请回罢,本宫自身难保,难助二位分毫。”
陈雪惠有些尴尬,晚歌就这般直接了断地拒绝了。林欢愉小声道:“那姐姐好好休息,我们...”
陈雪惠直脑筋,直接道:“皇后娘娘,你是真失宠了啊。”
林欢愉听到陈雪惠讲这种话,已经想跑了:“臣妾先告退了...”她缓缓地退出去。
晚歌闻言,心中酸楚,也有几分怒意:“此言何意?”
陈雪惠知道自己失言,但是既然是失宠的,那又何必恭维:“既然娘娘不得陛下喜爱,又何必端着个架子。”
晚歌冷眼看她,道:“不错,但本宫有资格端着架子,你却连这个资格都没有。既然你能说会道,不如到门口跪个一个时辰罢,反正你方才说很羡慕婳才人?”
陈雪惠不愿,反正陛下也不会站在一个失宠的人那边:“皇后娘娘真把自己当谁了,臣妾听闻陛下准备废了你的后位呢。今日不过是让你最后再威风一回。”
原来是这样吗?晚歌顿了顿,道:“在废后圣旨下达前,本宫都还是皇后,是六宫之主,处死你易如反掌,本宫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几时!”
晚歌马上召了莫楠,喊小顺子小福子把陈雪惠拖出去,在庭院里杖责了二十。林欢愉隔门听着,以为皇后要处死陈雪惠,于是去求见萧逸笙。
萧逸笙彼时正在杨婍玥宫中,杨婍玥倚在软榻上嗑瓜子:“陛下啊,不是臣妾说谎,臣妾怎么看皇后娘娘都像对陛下死了心似的。”萧逸笙把书翻了一页:“与朕何干?”
杨婍玥把瓜子壳吐了,道:“陛下还遮遮掩掩做什么,陛下分明还爱娘娘呢,当臣妾看不出来?”
萧逸笙烦躁道:“你的话未免有些太多了?没有就是没有!”
杨婍玥才不怕他生气:“自欺欺人!”
林欢愉这时找了过来:“陛下,不好了陛下!”萧逸笙皱眉,宣她进来:“你做什么?”
林欢愉道:“陛下,陈贵人失言惹怒了皇后娘娘,娘娘似乎要杖毙她!”
萧逸笙并不关心谁会被杖毙,只是道:“怎么失言?”
林欢愉一愣,艰难道:“陛下,臣妾以为现下应当先去救下陈贵人罢...陈贵人罪不至死...”
杨婍玥“噗嗤”一声笑了,“皇后姐姐看着脾性多软,陈贵人得说出多严重的话来才会这样?”萧逸笙瞥她一眼,对林欢愉道:“朕现在去了。”
林欢愉点点头,准备跟上萧逸笙的步子,杨婍玥在身后喊住她:“林欢愉,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林欢愉一愣,看向杨婍玥:“美人此言差矣,这怎么就多管闲事了?”
杨婍玥摇摇头,喊她坐过来,把瓜子盘往林欢愉面前推了推:“夫妻的事情要处理,你去凑什么热闹?”
林欢愉不解,小声道:“可是...娘娘不是失宠么?”
杨婍玥道:“人家谦虚一下你还当真啊?嘘,嗑瓜子,咱聊别的,少去凑那种热闹。”
萧逸笙走在宫道上,脑中有些杂乱。他一直以来都装作宠幸各个妃子的假象,就是给晚歌看的,一直不来看晚歌也是在赌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那时候江泽偷的药早就被发现了,他也是鬼使神差让人把江泽偷的普通草药替换成更好更名贵的药材。
母后现如今已经那样了,芍药也被处死了,他们二人怎么就这样断了。
他走到锦秀宫前,并没有马上进去。他已经很久不曾来了。其实静下心想,母后不过是自寻的果,而他...把自己太当回事,妄想一己之力化了两重果,亦是一种狂妄。
但他一直难以迈开这一步,一直没有对晚歌先开这个口。明明知道晚歌不会主动来找他,甚至,晚歌的心结都尚未解除。
他走进去,小顺子在门边歇息,见到萧逸笙惊得下巴都合不上:“参见陛下?!”
萧逸笙颔首,问道:“陈贵人呢?”
小顺子道:“皇后娘娘让贵人领杖二十,领完便回了。”
果然不是杖毙,晚歌明明那么心软...萧逸笙回过神:我在想什么?她会心软?
萧逸笙转身道:“嗯,那朕便走了。”
小顺子语塞一下,道:“陛下不看看娘娘么?”萧逸笙别过头看他,道:“有什么可看的?”
小顺子道:“娘娘身子虚...陛下探望一下也好...?”
萧逸笙嘴上说着:“朕不是太医,看了也无济于事。”但还是走到了后殿去。
晚歌正在埋头练字,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句:“还说自己不曾习过字,呵,皇后到底还骗了朕多少事情。”
晚歌怔住了,缓缓抬起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
萧逸笙瘦了好多,脸颊都消瘦得深陷,下巴还长了短短的青碴。晚歌轻轻放下笔,咳了一下,轻声道:“反正在陛下眼中,臣妾不是演就是骗的,多一件事少一件事差别也不大罢。”
萧逸笙无端恼了:“那还真是为难了皇后,在朕这里过得似戏人。”
晚歌哑声道:“台下已空,何来戏子?陛下与臣妾之间,真真假假数不胜数,参不破的。”
萧逸笙攥了拳头,低声喝道:“纪晚歌!你非要恼怒朕?”
晚歌是很想他,但晚歌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关联:“陛下今日怎么有闲情雅致到臣妾这处来,臣妾怕是难以担待,别的妹妹们还在自己宫里等着陛下呢。”
萧逸笙走近些,翻了翻她的字帖,晚歌的字体娟秀,是典型的小楷。他看到晚歌摘录了完整的《越人歌》,讽笑道:“你倒是很清楚,山有木兮那句诗是什么意思。从以前到现在,都把朕哄得团团转,现在想来,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是个演技精湛的戏子。”
晚歌见萧逸笙直接忽视她的话,直言道:“陛下不是说,再也不想看见臣妾么,现在是在做什么?”
萧逸笙被气到无法反驳,一把握住了晚歌的手腕:“朕在想,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晚歌直视着萧逸笙双目:“该杀便杀,犹豫什么。”
萧逸笙垂下眼,低声道:“纪晚歌,你何必呢。”
晚歌扬了扬下巴,道:“陛下,既已恩断义绝,便不必再多言。”
萧逸笙沉声低语:“好一个恩断义绝...”
他咬牙切齿:“恩断义绝!亏你说得出口,便不用你偿还母后心智了吗!”
晚歌也不甘示弱,一边想抽回自己被死死攥着的手腕,一边道:“那我娘亲被欺侮的账又怎么算!我兄长的命陛下拿什么还!”
晚歌一用力,抽回了手,她倒退几步,看着萧逸笙:“陛下,算了罢。你我不可能了,何必相互纠缠,相安无事多好?臣妾一直都静静待在宫里,陛下也不用特意跑过来找臣妾麻烦罢!”
“静静呆在宫里?”萧逸笙气昏了,道:“你伤了那两个妃子你是忘了个干净?”
晚歌道:“陛下是心疼爱妃受苦么?那还真是对不住,她们活该!”
萧逸笙道:“你处事过于张扬,树敌也是自招祸患,朕不会管你!”
听起来像是劝诫。晚歌道:“陛下能说会道,臣妾自愧不如,能把心疼说得深明大义,也就陛下了!”
萧逸笙气得几乎要将牙咬碎:“随你怎么想!”他甩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