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处,梨花林中——
大片大片的梨花林,不知从哪里引来的小溪汩汩的流淌着,声音清脆怡人,附近有一片巨大的荷花池,从池子旁一直延伸到池水中央修建着一条长长的廊道,廊道的尽头是一座竹子搭建的小亭。
“ 师尊既然来了,又为何不出现?夜里水上漂,潮气大!师尊虽常接触药物养的不错,可毕竟上了年岁,还是避着些好。”
云水寒转过头,扬了扬手上的酒坛,“ 酒仙庄十年窖藏的梨花白。刚从酒仙老头那坑蒙……来的,您帮我品品看那老头有没有骗我。”
他缓缓地坐到了廊边,掀开了坛上的酒封,酒酿清甜醇香的味道一瞬间吸引了,那名身穿青灰棉布袍老者的注意。
“ 哎呦,小云儿……”老者笑嘻嘻的凑了过来,“ 爱徒你弄来这么一大坛佳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拿出来、为师不就能早点出现了吗,我要治你隐瞒不报之罪。”说罢,也不理会云水寒一脸鄙视的表情,一把从他手里抢过了酒坛,宝贝似的抱着。
“咕咚”灌下了一口,一种甜香的温热缓缓地划过了喉咙,清冽的香醇回荡在舌尖。
溢含着一股梨香,有两道目光,静静地望着满地霜白色的花瓣,风将它们卷起,像飞雪似的投怀送抱。
毒医云水寒,抚着酒杯,云白色的玄纹衣袖垂在案桌下。
薄唇抿成了一抹笑容,云水寒他语气平淡地说道:“ 念楹最喜欢梨花。药谷就有一片比这里大得多的梨花林,最妙的是,梨花本应开在五月,可在湘西药王谷三四月的天气,便能见得漫山遍野的,梨花白雪纷飞……”依旧清清冷冷的笑着,可云水寒幽暗的眼底,也正在诉说着,他对从前往事的寄予和留念。
他很俊,温柔的眉,凉薄的眼,高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
与云水寒相对席坐,被他尊称为师父的那名老者,无外乎是药王谷药王蚩尧。雪白的鬓角挂着些露水,他身着一袭青灰色薄衫,鞋履上有着水珠的痕迹。轻叹了口气:“ 冬至 初春;花开 花落!人也好、物也罢!她总喜欢那些个留不住的东西……”
“ 不过说雄图霸业都是空,这世上,又有哪样东西到头来不是空。”云水寒握着琉璃酒盏,哑然笑道。
“ ……的确有理。”
“ 老头子我在想,有的时候,楹丫头她真的不像是个苗疆圣女。或许让她能托付个寻常身,有着不同于苗疆腥风血雨的生活,于她而言、也许是好的吧。”老者正呆呆伫立在凉亭的花脊下,身穿一席白棉布的袍子,摘下假面,露出一张于年龄毫不相符的俊朗面容。
忽而一笑,拎起一放着旁的酒坛,将坛底朝上,酒水狂灌而入。
毒医云水寒似是想伸手阻止,说这番话的人,一个两鬓生着一丛白发的男人。末了,有些无奈的笑了下。
透过一张涂抹得青黄的假面下,从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一点岁月流逝所留下的苍老痕迹。薄凉的月色洒在他身上,为沉稳增添了几分超脱世外的悠然。
“ 师父!世人皆道苗王牧魅夜是何其作恶多端,残酷的手段、狠辣至极。可又有谁人知道,论过错、皆出在我这个兄长的身上……”
云水寒面上一副儒雅模样,心中却犹如山崩地裂,纵使那颗心已万千沟壑,也难恕他在自己弟弟最纯真无邪时、缺席的那十六余年……
“ 也许、正是他如今这样的性情,才比任何人、更适合坐上苗王这个位置吧!”老者话锋一转:“ 水寒,你大可不必都揽到自己身上。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如今他与你这般不冷也不淡,又肯主动帮你,解去体内煞气化成的黑莲,已然极好了。”
闻言,云水寒微微颔首,“ ……我们心里一直都有堵墙。”
“ 七朵莲花,则代表一个生死轮回。假如第七朵花开之时,你甚至连轮回都进不了,将会彻底的,从这个人世烟消云散。”老者的手指捋着自己下颚的白花花的胡须,一张逃过岁月流逝的面相,留下胡须竟也只是无趣时为了玩的。
“ 师父……”
老者看向云水寒,老神在在的打趣道:“ 这坊间有云:这药谷毒医与神医一贯形影不离,便也应了,蛊毒同源、药毒一家之说。咋!不是说形影不离么?温离那个娃娃她那个哩去了?你这小子长得吧……也就还中合,但比起我年轻的时候,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霎时,一道紫色的人影闪过。如一片轻飘飘的花絮,身穿着幽紫色渐白苗服裙衫的姑娘,走进湖中央那座竹子搭建的小凉亭。
借着牙白的月光,老者看向那些到来的那名苗人姑娘。
相较于半个月之前,温离身上出现一些细微的变化,比如、她眸中的紫色越来越浓了,就连头发,也成了一副黑中带紫的模样。
老者先是一楞,旋即打趣道:“ 呦,你一头紫毛,娃娃你莫不是失足掉进染缸里了吧……”说完砸了咂舌。
温离顿下脚步,看向这个叫花子模样的落拓男人。眸光一冷,陡然肩膀一甩,左臂宽袖朝对方挥去,与此同时,袖中一抹阴森锋利的雪芒一闪。
但是那老者他反应奇快,身子仿佛一片被狂风吹抚的叶子般,顺着温离手上利刃袭来的方向疾退,同时一手却直接向前伸出,“蹭”地一声,空手接白刃,以两指钳住了温离手中的那细如牛毛的银针。
心情气和的看着这两人对了几招,云水寒这才说:“ 阿离还不快住手,师父面前你也敢造次……”他义正言辞的嗔怪着温离,可在老者眼中看却是在实打实的偏袒。
“ 师父好。”温离一脸的认真,只听她语重心长的说道:“ 师兄,我这是在帮师父,人到老年啊动作缓慢骨质疏松,我得帮师父练练。师父您啊老当力壮,好好保持呦!!”
她顺手接过云水寒递过来的果盘,拎起一串葡萄开吃。递完了果盘,又递上一方染水的丝绢帕子,
温离:“噗!”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 阿离呀!你说的这个我真不信。”
温离放下果盘,想只茶壶似的叉着腰,抱着膀,“ 师父,您对我有误解,大大的误解!”她的神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也决定换个话题,徐徐说道:“ 对了!有一事儿,说来也怪我、瞧着太湖里的茨实长得不错,便趁着人少,拿穿了桑叶蚕丝的银针去弄,茨实是弄上来了,但是一同上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东西,我们猜那是什么……?”
“ 你能一口气说完否?”毒医云水寒修长如玉结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轻敲着面前的条木桌案,似笑非笑的凝睇着她。
“ 能能能。”温离讨好一笑,“ 一只死鸽子脚上绑着一封秘法传信,落款是给鲍家主的,上面说着什么中原危已。写信的手法我细瞧了、倒不像苗疆、反倒像是江湖上一些拳脚之辈。不过……本神医我是苗人,中原危不危已的,说实的跟我也没甚得大关系。”
“ 单是一封秘信,是否真实难辨。称不上古怪,不过、鲍家……?可是城东的那户鲍家?”一旁的青灰布衫的老者浅想了片刻,追问道:“ 后来呢?”
“ 后来就是,我去了趟书信上说的那个鲍家呀,鲍家是姑苏城里的大户,用了苗清给我的真言蛊,在稍加打听就找到了那光亮的角楼。”
“ 真言蛊显威啊!”温离嘴角含着一缕恰如其分的笑意。
“ 胡闹!”云水寒素来温润清俊的面容扭曲了几分,他闪电般的冲向温离,两只苍白且修长的手,紧紧的抓着女孩纤细的胳膊。恼道:“ 为了一封不明不白的密信,你就巴巴跑去想看个究竟,像你这种不知死活的人,到底是怎么坐有神医之名?又能活到现在的?”
“ 疼……,云水寒你炼毒炼的走火入魔了!快松开松开”温离大喊一声,暗紫色的眸子里噙满了水雾,嘤咛着。
见状,云水寒怔了怔,一时不知所措,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几分,又似是想将眼前人进搂进怀里温声的轻哄,
温离一个闪身,躲在了被她和云水寒二人,称做为师父的那名老者身后。云水寒乃苗疆毒医,云水寒常年与各种罕世毒物打交代,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毒人,而且他的血肉皮肤,还是能顷刻之间要人性命的混毒。若是一掌推开他,温离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中毒。
“ 我是翻墙进去的,保准没人看到我。”温离别开脸,为自己辩解着。有不知道云水寒这邪火是哪来的!
老者伸出手臂,将温离护在身后,好一副要替她撑腰的架势。
幽幽的说道:“ 早些年我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药师时,便结识了鲍家主,那人贯是个行善积德之辈,怎样?他如今可还安好?”他问的是温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