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午,曹洛独自来到营中大帐,依周瑾的吩咐,将程丰松绑。
此时的程丰,满面颓然。
“程先生,大将军呢?这是怎么回事?”曹洛问道。
“唉,将军被召回建业了。”程丰有气无力的说道。
“什么?这?”曹洛一脸疑惑。
“你自己去案几上看吧。”程丰又是一声叹息。
案几之上,四封令书,还有四块金牌。边上还有一封信笺,写着“曹洛亲启”。
最后一封令书上,只有短短一句。
“汝非吴人否?”
曹洛收好给自己的信笺,拿着最后一封令书,向程丰问道,“程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唉,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大将军还是逃不出这一个名字的束缚。”程丰摇头轻叹道。
曹洛现在是一头雾水,只觉这程丰说话,云里雾里。
“程先生,那现在怎么办,班师回建业?大将军这么被急召,该不会出什么变故吧?”曹洛问道。
程丰摇了摇头。
“不好说,即使有变故,将军也吩咐了,我们终是吴国之军,为了大吴的稳定和大局,驻守湖海。”
“军中不可一日无将啊,何人统领呢?”
“君上急召中说了,已经派孙守书将军接替周大将军之位。”
吴国受封立国已有数百年历史,历经无数家族兴替更迭,现在最主要的四大家族,为首的,便是国公之姓,孙氏一族。
其余三家,为周氏、张氏、宗氏三族。吴国内外,从朝堂至军队,皆是由这四大家族把持。
吴国的军中势力,又主要以三部分为主。
其一,是以周瑾大将军为首的将领,周氏一族,祖上出过数任大将军,周瑾之父,乃至周瑾,皆是战功赫赫,军中威望极高。
其二,即以孙守书将军为首的部将。孙将军为吴郑公的表亲,军中的诸多贵胄子弟,皆归这一派系。
其三,则是以平民出身为主的将领,平民为求进爵,从军是首选方式。这部分的将士,平民出身,从步卒做起,靠着军功积累一步步晋升而成将士。这部分平民将军,则以王逸之为首。
“大将军交代了,这帐中之事,勿要与他人言。一切以主上调动为令。”程丰说完,活动了几下腿脚,便面如死灰的走出了大帐。
曹洛看着程丰落寞的背影,捏了捏手中周瑾给他留下的书信,心中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升起。
......
齐国津北、津南一线,魏军大营,营中大火熊熊,照亮了漆黑夜空。
“公子大人!”
呼喊中,数骑北关铁骑快速援护而来。
这一众诡异的赤甲军,夜半袭营,打了魏军一个措手不及,可在公子荒的指挥之下,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魏国北关铁骑,快速反应,此时已经阻止了袭营赤甲骑军继续杀伐前进的步伐。
在大火燃烧的兵营之中,逐渐聚拢的北关铁骑与赤甲骑军打的是有来有回。
眼见前营局面稳定,一队北关铁骑,脱离与赤甲骑军厮杀的正面战场,快速回援公子荒所在的军中大帐。
数骑回援过程中,又遇突然杀出的赤甲骑军。
这上千赤甲骑军,攻入魏军大营后,便在营中四散而行,袭营防火。
这赤甲骑军,极其难缠,身披赤甲,各个都是武技高手,被阻拦的这一队北关铁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将军公子荒,与那功法诡异的赤甲将一对一的厮杀。
眼见公子荒被一击重伤,深陷纠缠,无法支援的北关铁骑众人,心情陷入谷底,可局面却突然逆转,只见公子荒一声爆喝而起,凶悍反击之下,反将这赤甲将一击重伤。
此刻,公子荒重伤跪地,在看赤甲将,仰面倒地,血流一地,不知生死。
一众北关铁骑,士气大振,不再急于支援,反而加紧猛攻,枪戟刀刃挥舞之间,欲要将这眼前阻拦的赤甲骑军,尽数斩杀。
谁料,画风再变。
本是仰面倒地的赤甲将,身体一抖,赤红盔甲内发出咔咔脆响,随后,如同僵尸,竟直挺挺的原地而起。
所站之处,一地的鲜血,逆势反流,从踩在血泊中的足甲处,一股股血流,顺着赤甲纹路,缓缓向上,潺潺血流直至胸口处汇合。
赤红面盔之上,本是黑洞洞的眼窝处,两道猩红血光亮起。
“啊!”
一声嘶吼自赤红面盔中传出。
“公、子、荒!”
沙哑,阴沉,一声好似来自幽冥的呼喊,自赤色面盔之中传出。
赤甲将站定身形,赤甲之中,不断传出咔咔啦啦的爆响,地上的鲜血仍在诡异的,缓缓向上流淌。
待地面血泊中的鲜血,逆流而净,只见这赤甲将,腰背略弯,双膝微屈。
“死!”
随着一声爆喝,赤甲将周身之间,血雾爆开,所踏之处地面龟纹四裂,双足猛一蹬地,踏出两处足印深坑,随即一道血色残影,直冲跪地不起的公子荒急速掠去。
之前的对拼中,公子荒一怒暴起,气冲逆行,强行破境,在爆起真气的冲胀之下,经脉已是寸寸尽伤。此刻已是无力再动,就连动一下手指,都会有剧痛袭来。
七窍流血,跪地难起的公子荒,眼睁睁的看着这一道血色残影,足踏地裂,卷起一阵阵腥风血气,急速想自己杀奔而来,心中默道。
“就到这里了吗?”
“我不甘啊!”
危急之下,公子荒脑海之中突然记起,二十多年前,自己化身游侠,游历天下江湖之时,于点苍山所见的两位高人对决。
其中一位用剑高人,仅以一剑,破天开云,当时那种被从天而降的剑光笼罩的震撼之感,此时被公子荒危急之中突然忆起。
上下牙槽一错,公子荒将自己舌尖咬破,剧痛传至脑顶,这一激之下,抓住经脉真气可通行运起的一刹,公子荒垂落地面的右手,捏起剑诀,强行将一口真气自胸中运起。
腾!
公子荒身形蹬地射出,迎着急速杀来的赤甲残影冲去。
只见凌空前冲的公子荒,目眦尽裂,双目通红,鲜血顺着眼角向身后划去,捏起剑诀的右手,仿似自虚空之中缓缓探出。
右手剑诀本是快到极致,但在与急速前飞的身形映衬之下,反而给人一种极慢的错觉。
一尊巨大血色浮屠幻象,突然平地而起,随着前冲赤甲将的一掌推出,血色浮屠的巨大血掌,自半空推出,目标正是眼前凌空前飞的公子荒。
就在此刻,一道金光,大破夜空,从天而降,金光聚拢成束,化作一道金色剑光,剑尖直指血色浮屠掌心。
剑尖撞掌心。
“仙人借剑!破!”
“浮屠百里!哈!”
公子荒捏起剑诀的双指,正中赤甲将击出的血色大掌掌心。
轰。
巨响传出,血光中夹杂着无数金色剑光,四散而出。
同时两团血雾暴起,随之两人倒飞而出。
两声巨响后,赤甲将与公子荒,重摔在地,将地面砸出龟裂。
“公子大人!”
“将军!”
数声急切喊声后,赤甲骑军与北关铁骑,纷纷结束纠缠,分开战阵,各自快速奔向双方主将。
本是四散在魏军大营中各处,点火作乱袭营的赤甲骑军,竟如同刚刚赤甲将脚下血泊一般,快速逆流而聚,向着倒地的赤甲将处汇集。
一骑赤甲骑军,弯腰一拽,将倒地不起的赤甲将拽上马背,虽后众骑突围而出,逃离魏军大营。
聚阵迎敌的北关铁骑,也未作过多阻拦,任其逃离,各营军士长,纷纷赶至大帐之处。
公子荒,倒地不醒,残存一丝鼻息。
魏军成功退敌,可军中大将公子荒,不醒人事。
此刻,一缕朝阳自天边映出。
天亮了。
......
“嗡嗡嗡”
一处民宅之内,墙壁上随意悬挂着一柄宝剑,剑鞘之中,剑锋四动,碰撞之间,发出震响。
一鬓角斑白的男人,刚刚起床坐起,口中还打着哈欠。
此时已是初冬时节,屋内已有些凉气,这男人刚钻出暖和的被窝,被冷气一激,不禁的打了个寒颤。
身体抖动之时,墙壁上挂着的宝剑也嗡嗡震响。
男人回头向墙上望去宝剑。
窗外蒙蒙发亮,屋中男人双目精光四起,这一瞪之下,宝剑立刻恢复静止。
“嗯...”几声呓语,从男人身边的女子口中传出。
“吵到你睡觉了?”男人温柔的问道。
“没...你去老李家边上的店,买几个肉粽回来吧,想吃了。”
女子说罢后,翻了个身,裹了裹被子,迷迷糊糊,再次睡去。
“好嘞。”
男人搓了搓脸,起身下地,顺手又帮床上女人裹了裹被窝。随后轻手轻脚的开门而去。
“天凉好个球!”
男人自走至院中,江南的初冬,潮气混着凉气,直往男人领口灌去,男人又打了个激灵,随口笑道。
打开院门,迎着朝阳晨曦,男人缓步向老李家边上的肉粽店走去。
......
齐国,深宫内殿。
冯汀单膝跪地,殿上赵印双手交错,食指相互交拨着。
“这么说,冯将军,你还带回了将近七万的兵士?”
“主公,末将实在不忍将我齐国儿郎的性命舍弃不顾。”
冯汀垂首道。
“嗯。”赵印应道。殿下冯汀不敢抬头。殿中一是安静无声。
片刻后,赵印脸上忽又浮起笑容。
“这下也好,更好做文章了,哈哈哈,冯将军,你给我大齐立大功了!”
内殿之中,赵印大笑之声,肆意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