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掌兵十万,其中包含戍卫京师的一万禁卫。因此,他实际是以九万兵力和秦简、秦峥的十七万兵力对抗。
兴平二年秋,北疆内部爆发割据之战,一度侵扰南瑭边境,青州刺史王揽得朝廷诏令,以亲弟王城为前锋,率兵五万北抗北疆,大获全胜。
王城得首功,官拜车骑将军,被封为东阳县侯,始掌兵权。王揽出任青州刺史,都督兖州、司州三州军事,屯兵边境,以御北疆。
秦书的六叔父秦简,年逾五十,老当益壮,然顾虑重重,容易受人唆使,亦容易临阵退缩。
秦峥乃秦书同父异母的弟弟,年龄二十有一,常为庶子身份感到不满,有大志野心,急躁冒进。
二人一路北上,并不作恶,各州郡王侯作观望态度,也并不多做阻拦,故二王得以所向披靡。
然二人却在抵达上京郊外二百里处产生了分歧。
秦简以为,我们既是以“诛妖后,守社稷”为口号,那么只要逼迫太后自尽即可,后可以此居功,上表朝廷,求得嘉奖,也算目的达成。
到时他便可不费一兵一卒收得功勋,仍回他的荆州地界,安度晚年。
且他们虽说有十七万兵力,大多也是临时七零八落凑齐的,人数虽众,士气不足。跟王城九万精兵交战,实在胜负难料。
秦峥则以为,既声势浩荡来此,却不入上京,未免畏首畏尾,非丈夫所为。
他一直希冀能一战成名,控制朝廷,名垂青史,而王城一介寒门武夫,何足俱也。
王城布兵洛水五十里外,与二王隔五十里相望,只等他们再上前一步,就上阵厮杀。
连等两天,都不见南部有动静,北边上京却传来了太后被杀的消息。
原来二王以太后摄政为名挥师北上,太后知道自己此次难逃一死,又担忧自己死后大权旁落,朝臣再行废立,对自己儿子不利,遂给金墉城的惠帝秦越送去毒酒,将之残忍杀害。
右丞大人审时度势,预料到自己这个外戚必然也有连带责任,联合御史中丞宋融,买通宫中官宦勒死太后,大义灭亲,以求将功抵过。
如此二王的目的便已达成,他们若再不退兵,就有不臣之嫌了。到得那时,说不定天下王侯都会起而诛之。
秦峥在退兵路上扼腕叹息,越想越愤怒,借口秦简口出不逊,挑衅在先,追兵杀之。秦简十万士兵或死或降,秦峥初战告捷,驻兵荆州境内。
兴平三年冬,豫章王秦峥坐镇江州,以诛杀乱臣贼子为名向朝廷请封。
众臣再次齐聚东堂,王城亦在其中。
他先朗朗开口:“豫章王狼子野心,擅杀王侯,臣请与他一战。”
太后既殁,决策权暂时回到秦书手中。
然他只会表达四字:“甚合情理。”
王城的亲信中领军元显接道:“青州刺史王揽带兵三千,已击退姚长那群乌合之众,徐州叛乱再不足为惧。远处威胁已无,还请陛下着眼近处,以武力击之,一劳永逸。”
刺史职责乃负责地方治安、防止流民叛乱,依据朝廷政策,刺史带兵不可超过两千,以防其拥兵自重。王揽都督边境三州,特许他领兵三千。
李恪心道:“太后已薨,外戚失势。王揽此次已立下军功,若王城再次击杀豫章王,寒门武夫将在朝中一手遮天,到得那时,我等士族必然式微。需得支持豫章王与他抗衡。”
乐鹳亦想:“我族本就比不得李家、许家等大族,乐旷和乐广既已受惠于王城,王家此次崛起对乐家亦是大有好处。到时再联合乐谭控制那木讷皇帝,成为权臣指日可待。”
许允突然道:“豫章王虽蛮横,然并非无理。他斩杀滋事生非者,正可将功抵过。后又上表陈辞罪过,哀婉动人,臣以为得委以重任,好好安抚。”
乐鹳拱手道:“臣以为许大人所言有包庇之嫌,豫章王上表实为请封,并不知错。”
秦书用右手玩弄左手衣袖,低垂的眸子转过冷光,面上却和煦道:“乐大人果然料事如神。”
许允惊恐指责:“乐尚书擅拆臣下奏疏。”
乐鹳并不惊慌,镇静道:“豫章王野性难驯,天下人目所共睹。楚王出兵名正言顺,目的明确,豫章王却因不合心意,擅自杀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臣因此推想他上表必然是为请封,绝不知错。”
秦书心道:“无论哪党独大,都于我无半分好处。只有他们互相倾轧,我才有可能坐收渔利。”
他上半身前倾,右手肘支膝托脸,九旒摇摇晃晃,显得心不在焉。
“李大人的意见一向中肯,今日为何不说话?”
李恪闻言出列,他低头道:“臣以为,许大人所言甚是。二王之举还陛下以公平,豫章王举兵还社稷以清明,善莫大焉。”
立于右侧的王城不耐烦道:“诸位各执一词,实则各为己利,败坏朝纲。”
秦书笑道:“此次姚长叛乱,王将军兄长功不可没,本君已决意授其司马之衔。”
王城闻言大喜,跪下代兄谢恩。
李恪心道:“王揽虽有战功,然功不至此啊。”
他正欲开口阻拦,却听秦书又道:“李大人、许大人所言甚对,本君亦不敢不从。”
他抬眼望着红色梁柱,不看众臣,随心所欲道:“豫章王虽嚣张跋扈,然忠心耿耿,勇气可嘉,本君将荆州刺史授予他。”
“可好?”
王城虽出兵不成,然也明白这已是较好的局面,李恪等人亦然,遂纷纷答应。
乐鹳又提醒道:“太后虽有过,右丞弑君更乃大不敬,该当如何?”
秦书笑问:“乐大人以为该如何?”
乐鹳胡须尽白,一派老者之态,平淡道:“杀之,方可平息众怒。”
“他乃本君舅舅。”
秦书起身,淡漠道:“然实在罪恶滔天,愆过难赎,如此正好。”
李恪等人背后毛骨悚然,因他们突然发觉这位傀儡皇帝其实并非一昧顺从的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