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其他地方还好,这处却像是一个鼻孔出气似的,直叫容止背后发怵。
他不禁抹了额上密汗,寒浸浸地道:“三姑娘可顾虑过我没?你觉得你若真逢险境,我不说,王爷不会把我五马分尸?”
沈安雁置若罔闻,睢盱穹隆,一星半点的芒闪烁在她眼里,“我只要他好好的.......”
她的嗫嚅落入容止的耳际,直让他脸色凛然。
可沈安雁未瞧见,她只看见寂寂四野泛着缟素一般的光华,然后随着一道风拂过,那池拨便如银练潋滟四方,连蛩声也荡得粉碎。
轻玲推动槅扇,嘎吱的声音让沈安雁牙酸,“时辰不早了,姐儿先歇息罢,至于那些事,等明日再来想。”
一格格的窗棂泄进月华,照亮墙上的镂雕,灯火的影子也因而有了斑斓,轻玲的面容就在其重重覆盖之下,宛若罩上了好几层纱,神情也看得不是很真切。
而容止不知是何时离去。
沈安雁想罢,叹然一声,落在镜子前取下花钿华翠,乌黑水滑的发就这么垂了下来。
轻玲替她将首饰纳进妆奁,锁扣开合的一瞬迸出素银的簪子,其上的桔梗花比脚边的炭火更热灼烫着沈安雁的眼眶。
渐渐的,便觉得眼前迷滂滂得厉害,她眨了眨眼睛,才感觉有两股冰冷的液体从脸庞滑下。
轻玲望着铜镜里红了双目的沈安雁,不禁讶然,“姐儿,怎哭了?”
沈安雁抹了一把泪,但觉不够又狠狠一拭,“我想叔父了.........”
沈安雁撑起身子,靠近菱花镜看见那微黄的镜面映照出一张素丽的脸,虽未施粉黛眉,却柳眉妙目,那张丰盈的嘴唇红艳似火,将脸色衬得苍白。
她不禁抻出手去揩了揩。
只是如此作为不过突然。
她未涂口脂,又何来的卸掉一事。
沈安雁不禁回想起前世,想起仿佛便是因为这张脸,所以招致女人嫉妒,更招致林淮生的眈目,以至于过得如此凄惨。
而叔父.........叔父或许也喜欢她这样的美貌。
沈安雁恹恹收回目光,声音平板没有任何起伏,“轻玲,你说叔父现下在做什么?是在行军部署?还是在望月思乡?他会不会想我?”
女人便是如此。
所爱之人若是在旁,尚且不论。
所爱之人若是隔了千山万水,思念与猜想便随着距离逐步叠加,等到再也撑不住的时候,便是她奔赴之时。
沈安雁不是没想过去看沈祁渊。
更没有畏惧迢迢山水,只是沈侯府如今仅她一人管家,她若离去,这一家便都散了........
轻玲见她神情恍惚,喟然一声,“姐儿又胡思乱想,王爷他旁人不想岂能不想你?”
沈安雁嗫嚅了几句,声音太小轻玲没听见,复问一声。
沈安雁却摇了摇头,“没什么,将窗户翕点缝,免得晚上太闷。”
轻玲嗯了一声,拿了叉竿将上边的窗户透了点口子,然后伺候沈安雁上榻,便阖了槅扇,融进莽莽夜色里。
越至明日,晴空万里,秋风肃杀拂动着灿黄的叶飞旋而落,在昱日下逼仄出刺目的光华,害得洒扫的丫鬟不禁迷了眼,直直跌到地上痛呼起来。
红浅暗暗作啐,“没心眼的家伙,姐儿还在睡着,你这般岂不是叫姐儿不痛快?”
丫鬟筛着糠似的磕头,“红浅姐姐,奴婢不是有意........只是昨夜太冷,奴婢没睡得好,今日起得又早,叫着秋光一晒便晕头转向失了分寸.......红浅姐姐,您就饶了奴婢罢,您万莫到三姑娘跟前说话。”
“发生了何事?”
沈安雁眯萋着双眸,呵欠连天地踅身而出,单着一件雪白长裙直曳在地上,又因未簪华翠,瀑布般地长发随着她斜签在阑干上剌剌地甩出乌浓浓的光华。
红浅瞪了那丫鬟一眼,咬着牙上前,“是这丫鬟........方才跌了........奴婢怕吵着姐儿........便斥责了她几句,谁曾想她是个没心眼的家伙,竟然这般喧哗,将姐儿吵醒了。”
沈安雁艳绝又清丽的脸沐浴在辉光之下,仿佛是廊上欹危而出的红梅,虽纤弱,却极尽繁华,在茫茫白雪里犹如一抹艳华惊着众人的眼球。
那丫鬟抬头本想求饶,见到她脸呆了一瞬,才茫然然地求起情,“是奴婢过错........是奴婢过错,还望姐儿饶了奴婢........”
沈安雁有些不耐,“不过是跌倒罢了,有何过错........”
沈安雁低头看她,见她手上隐隐红痕,直道:“去后罩房让管事与你点伤药,今日便不做事,好好休养。”
丫鬟一怔,似乎不可置信,呆呆看着沈安雁。
沈安雁挑起秀眉,“怎得?想我罚你?”
丫鬟连忙摇头,感激涕零地退下。
红浅嘟囔着嘴小声说:“姐儿,您莫要惯着这些小丫鬟,防不得惯出劣性。”
沈安雁不语,仰头看向天际,纤纤的十指在冷风中灌彻着有冻红的趋势。
红浅便又道:“姐儿快进屋去吧,瞧瞧你这冻得,防不得生了疮,临到了冬日便难受了。”
言讫,红浅馨馨然一笑,“轻玲方才去庖厨给姐儿炖了最爱吃的山药乌鸡粥,忖度着时辰快要弄好了.........”
沈安雁听到这句才施施然起身,踅身进了门。
隔了一道暖帘,外面是肃杀的秋季,隐隐似凛冬,而屋内则温暖如春,让沈安雁不禁觳觫了下,吐出白茫茫的气。
红浅紧随其后瞧见此景,咿咿呀呀地抱怨着,“瞧瞧,奴婢说得没错罢,姐儿果然着了凉,这气像是雪人吐的。” 红浅一向爱揶揄,沈安雁有时心情好能与之拌嘴几句,有时心情差,便只默默看着她,不过有轻玲卞娘在旁帮腔倒不觉的气氛凝滞。
只今日轻玲在庖厨,卞娘去勒令院前的下人洒扫,是而屋内便只剩红浅。
沈安雁牵挂着沈祁渊,又想着沈安吢的事,不免烦绪,也不愿多言,所以红浅才话,沈安雁不答,一室便如冰凝,寞寞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