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依旧是喧嚣的,虽然躲藏在这喧嚣之下的,从来都不缺少浮躁与阴谋,一双双黑色的大手,似乎正从青石板路面之下探江出来,遮住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某些个倒霉鬼的脚踝,然后将他们拽进这浮华乱世的深渊之中。
年轻的纪生是一名名谈不上优秀的菜农,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蔬菜之类的玩意儿几乎与普通的市民绝缘,因此他早早的结束了自己的生意,带着一些晒干的菌类蘑菇,和一些千年之后的人们无法辨认的蔬菜,踏上了返回住处的小路。
小路至上,有一家相熟的图库,此时正在磨刀霍霍的看一下心道的几头肥猪。
猪并不是宋朝人爱吃的食物,皇宫里的肉类配籍当中差不多只有一层是猪肉,其他的绝大多数是羊肉,其次都是牛肉。
不过最近住到玉津园去的官家却越来越喜欢猪肉的味道,因此汴京城里的猪肉价格竟然也稀里糊涂的跟着涨了疑点,甚至某些达官显贵们为了迎合皇帝的口味,竟然也尝试着吃起了猪肉。
此时的猪类品种大体还没有经过后世的改良,因此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当然唐朝以来的饮食习惯也不太容许这样的物品出现在餐桌上,其实差不多也就是在宋代人们慢慢的开始接受猪肉,这个本来就应该属于农业文明的常规肉类来源。
当然纪生并没有这么宏大的历史观念,也不觉得猪肉应该是它肠胃里的最终归宿。他和其他的宋朝百姓乃至宋朝官家一样,喜欢吃羊肉更多一些。
因此,见到这位屠夫要杀猪的时候,他是下意识的想要绕着走的,不过两人毕竟是熟识的交情,因此还是要过去打个招呼的。
“王大哥,今年生意怎么样啊?快过节了,我听说那些大户们都订了不少肉啊。”
王屠户平时不光处理肥猪的问题,羊啊牛啊,也是能够料理的清清楚楚的。当然请他杀牛的人并不多,而宋朝法律牛,这种可以用来耕田的牲畜是不允许轻易宰杀的,即便是在富贵的汴京城里吃牛的禁令,执行的并不严格,也没有人来请他处理牛。
毕竟在相对狭窄的市场里,头部的候选者才是大加对耳熟能详的选择,而且能吃得起牛肉的大部分都是些大户人家,虽然普通市民也有不少,但他们也似乎是在追随大户们的选择,只请那几位处理牛肉的高手去斩杀那些肥牛。
另外就是包括抢金回回也就是一赐乐业人在内的许多少数族裔,在处理大型牲畜方面又有着独到的手法,也引起了开封府城内一些人的好奇和时常光顾,比如说一赐乐业人某些买卖,就经常会引起大人物的光顾。毕竟挑筋回回的名头可不是盖的。
这位王大哥杀牛的手艺或许赶不上某些一赐乐业人当中的高手,但他说话做事却有自己独到的风格,首先它至少是一个常量的,其次,他虽然杀牛不行,但吹牛的本事确实在这附近响当当的,因此即便是听个乐子,大加也喜欢在这里稍微停留片刻。
这是今天这位王大哥的心情似乎格外的沉重,三言两语之间,他的心事就不自觉的流露了出来。
“纪小哥儿应该是知道的,我家是受过先帝恩泽的。如今这汴京城里风雨飘摇,说不得哪个时候就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我现在是非常担心官家的安全啊。”
纪生是个谈不上多么本分的生意人毕竟在这个做汴京城里谋生计,老老实实地做活的,因此那些生意上的小手段他也是会一些的,而且还经常用。
因此他的心思还是比较活络的。
一听对方的开头语,他就知道这位王大哥的心头是放不下先帝恩情的。只是他也知道一个小小的屠户是不可能在上层的权力争夺当中,为官家谋得什么好处的。
真要让他做什么的话,那他也只能拿出这一身料理肥肉的本事,在官家遇到危险的时候,将那些个不开眼的东西全都放在案板上剁碎了。
只是他终究只是个屠户而已,把子力气倒是可以拿出不少来,但真的论起军中格斗之术,恐怕摆在案板上的,还有他的胳膊和大腿。
这就是他担心的地方。
面对这样的场景,纪生还能够说什么呢?他只能安慰对方说:“放心吧,不会打起来的,太后和陛下都不是那么没谱的人,并京城这么多人需要和和美美的过下去呢,她们怎么可能会在这个连接关头打起来呢?那样的话,几十年之后的便经常在回忆这件事情的时候,将会用怎样的言论去评价他们,又会有怎样的言论去评价大宋朝廷呢?”
纪生的这番话说的非常大的,因此也让王屠户觉得有些犯忌讳,他赶紧示意对方收声,然后小声的和对方说起了最新听到的消息。
“先帝可能还不知道那个叫做张齐贤的家伙已经投案自首了,而且根据沈新苑和大理寺传回来的消息,他好像已经招供幕后指使就是当今的太后,而且他还说了很多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消息,只是那样的消息就不是哥哥我能够打听到的了。”
纪生并不是一个穿越者,它只是一个三四十来岁的普通菜农而已。因此听到这番话之后,也没有往穿越者的方向去思考,只是觉得。一个嫌犯的招供,即便矛头指向了当今的太后,也不见得会引起皇帝的愤怒。
然而他这只是下意识的想法而已,因为他很快就想起来皇帝与太后上一次闹得不愉快,正是和那个叫做半月湾的家伙有关,而这一次太后在上一次比试之后,显然是恼羞成怒的使徒派人去报复官员,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太后是个心胸狭隘的人。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一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恐怕是给了那些支持皇帝的人,一个绝佳的口舌,如此说来,就算小皇帝不想做什么,那些支持他的人,那些生怕大宋江山会落到刘家手中的宗室成员们也会在这个时候撺掇着他去对太后动手。
照这样想下来的话,纪生都已经明确的意识到他的观点,不可能不去做出改变了,腥风血雨的确如同王屠户所说的那样,正在逐渐的吞噬着安静祥和,准备过年的汴京城。
他有些惶恐的看了一眼王图虎,然后有些紧张的问道:“照这么说来,我是不是得回家紧闭门户才对?”
原本心中还有些担忧的王屠户,在听到了他的这番话之后,突然胆子就变得壮了起来。
“回什么家呀?你就留在大哥我这里,万一玉津园那边有什么动静,咱们就一起冲出城去保护当今陛下的安全,太后当权,那只是意识之中而已,这大宋江山是不能落到外姓人手中的,哪怕是前唐的武则天,你也深刻的知道这一点,我就不信当今太后那么,聪明的女人会悟不透这其中的门道,既然一切都是徒劳,他又何必冒险去做呢?”
这话说的敞亮而又透彻,让纪生忍不住对王屠户刮目相看,其实他并不知道这并不是王屠户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别人告诉他的,但这个时候纪生哪里还有能力去分辨这些?
如果让他留在王屠户这里,伺机响应玉津园那边发生的事情,他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他家的几个孩子只有那么一两个岁数大了一些,其他的都还小,有一个甚至才刚刚学会走路而已,这时候要是没有了他这个当家之主,一家的生计就不会再有着落了。
不过,就在他准备推着自己的车子,他也是在离开这里的时候,他却突然又想起了王屠户,王屠户这样的情况比自己还要糟糕,他人丁更加单薄,虽然大儿子已经学了一些他的手艺,但能不能撑起这片天来还很难讲,毕竟岁数太小关系又不熟。因此他这个顶梁柱子要是有什么闪失的话,恐怕更加没有着落的会是他。
这让他又突然停下了原来的脚步,忽然转过身去对王屠户说。
“大哥先帝的恩情,那是像雨水一样洒遍了汴京城的。你没有必要因为他当年的那些恩惠,而时刻惦念着大宋朝的江山,毕竟你只是一个屠户而已。说破大天,先帝也好,今上也罢,都不见得知道你的名字,你这样为了他们拼命恐怕是不值得的。”
这番话一出口,让王屠户愣愣的站在原地,好久没有出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神情却突然变得刚毅起来。
“我知道,向我们这些小民施加一些小恩小惠是哪些掌权者们惯用的伎俩?若是按照以前我在看透这一点之后,自然不会再将之当一回事。可兄弟是有所不知啊,我们家所说的这小恩小惠,其实已经断断续续了好多年,他们所求的也不是其他事情,只是想保着自家儿子的安全而已,就像我们想保着自己家儿子的安全一样,一个皇帝被逼到我们小明一样的选择尽力,可见他所面对的威胁有多么严重,我说先这样就算没有这些想一想会,即便站在一个普通宋朝百姓的立场上,有些事情恐怕你大哥我也得去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