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萧铣造反之后,便暂时将原先议事会客的地方改作文德殿,当作正朔朝处理朝政的地方。
此时殿上除了正朔朝的一众文武官员外,果然有一个少年,手里还押着个大汉。
萧珍与俞孝宿先向萧铣行了大礼。
萧铣便道:“太子与丞相都看看,那被擒之人可是任常恭?”
“回禀陛下,确是任常恭。”
“回父皇,正是他。”
任常恭看着这些人端着架子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实在忍不住,便嘲讽道:“你这假皇帝管的地界虽小,假模假式的繁文缛节倒是挺齐全,怎么,过家家很好玩吗?”
萧珍听了火冒三丈,怒叱道:“嘴巴还挺硬!”
说着,他抬起脚便要去踹任常恭。
却见那押着人的少年挡到前面,笑道:“殿下息怒,这等事情怎须殿下亲自动手,在下替殿下来。”
说着,他俯下身,在任常恭脸上重重摔了两个巴掌。
“殿下满意了吗?”
萧珍并不觉得解气,冷笑道:“你又是个什么玩意?”
“在下不是什么玩意,是特意来投奔陛下的。”
投奔?
萧珍一愣。
这语气怎么听着怪怪的,像我们这里是什么土匪窝似的……
萧珍还未说话,却见那少年已然转向萧铣,正了正衣冠,神情庄重地开口说话。
“今有东京伪帝昏聩无道,残贤害善、肆虐忠良,使天下民不聊生、百姓流离思所。今幸听闻陛下布召登基,实乃拨乱反正大快人心之举。因此下臣特来投奔,愿为陛下效死!”
萧铣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伪帝’是指隆昌帝。不是他理解能力差,实在是他知道隆昌帝确实是正统,暂时来说自己才是造反的那个。
但此时笔直地立在殿前的那个少年却是神情肃穆,眼中带着诚恳而狂热神情。
这让萧铣难得的有些感动,也有些羞愧起来。
这个少年好像是自己造反到现在,第一个诚心诚意觉得自己做的对的。
这,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萧铣摸着胡子问道:“你因何来投效朕?”
冠冕堂皇的理由,朕不信。朕要听实际的。
“臣父忠心耿耿,却受伪帝迫害,无辜下狱,此千古奇冤不白,臣心中意愤难平。”
萧铣道:“令尊是?”
“臣父,林述。”
“你便是林启?”
只见殿中一名老者迈了两步出来,动容惊问道。
林启转头看去,见这老者相貌清癯,眉眼间颇有些愁苦之态,身上也是穿了高官紫袍,却不是太合身,显得有些宽大。
“学生确实是林启。”
“‘红巾翠袖,揾英雄泪’的林启?”老者问道。
一时间,文德殿上窃窃私语不停。隐隐听到‘他便是林启’的低语声。
林启只好苦笑不已。
“半阙词唱哭魏老,一声喝骂醒江南。近日常闻你的大名,没想到如此年少。”老者上下打量着林启,喟然叹息了一声。
林启道:“老先生过誉,不知先生是……”
“老夫公冶圭。”老者应了一句,说话间又向林启走了一步,目光颇有些灼热。
林启虽未听过这名字,但想来应又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儒。
这种事向来难不倒他,他拱了拱手,极是有礼貌地说道:“久仰久仰。”
“这是我朝左丞相。”
“下臣见过公冶相公。”林启连忙道。
却见这位元朔朝的左相公冶圭虚扶了林启一把,很是有些激动地道:“不必如此行礼,若以才华相论,老夫甘为你的后辈……”
萧铣再看林启,目光已大有不同。
这小子看着年纪轻轻,居然是个名士!
论身世,他是林述之后,遗泽深厚,同情他的大有人在;论名气,他几首诗词传唱大江南北,连公冶圭都要礼让三分;论才干,自己也听过他驰援相州之举……
此子,必要收下彀中!
萧铣站起身来,缓缓向林启走去。
他头上的皇冠很重,名曰‘卷云通天冠’,有二十道梁,高一尺。这让他走起路来有些艰难。
但终于,萧铣还是缓缓走到林启面前。
他酝酿着,缓缓伸出手,握住林启的手。
“爱卿呐!”
这一声呼唤,萧铣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便是刘玄德。
于是他又将声音提高了些,以悲呛声音说道:“伪帝无道致忠臣良将蒙冤入狱,好在……朕还能有机会见到忠良之后。”
“陛下……臣终于得见天颜,实乃三生之幸!”
萧铣抖了抖胡子,面上激动万分:“朕今日得见爱卿,如周文王见姜尚,汉高祖见张良。愿爱卿为朕之股肱,兼利天下,共开王业,创一段君明臣贤的佳话!”
林启面露恸容,慷慨激昂道:“陛下如此恩重,臣敢不为陛下效死乎?”
“好!好!”萧铣大笑两声,又拍了拍林启的手背。
任常恭看着林启的表情,隐隐感到有些眼熟起来——这小子去年也是以这幅表情在自己面前演戏的……
萧珍却是惊得愣在那里。
父皇是什么人自己哪会不知,最是阴戾寡恩,如何会对这林启如此器重……
他正想说两句什么,却见殿中文武齐齐向萧铣行了一礼,公冶圭领头赞颂道:“陛下圣德远播四海,得此贤才名士投效,可喜可贺!”
萧铣张开双臂,朗声道:“朕,别无它技,唯能用人尔。在座诸君皆为人杰,而朕能用之,故能取天下而,所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吾皇圣明!”
又是一声赞颂,大殿里弥漫着一种君明臣贤、励精图治的气氛。
任常恭撇了撇嘴,心中极是瞧不上这些人。
什么跟什么啊,有本事你们倒是先把京城打下来。
却见萧铣已然缓慢而庄重地走回他的龙椅前坐下。
“林卿有济世之才,朕要封你一个高官。”萧铣沉吟着。
“便封个……礼部侍郎。来人,传旨下去。”
林启很是有些吃惊。
你们这正朔朝的官这么好当的吗?难怪人人想要从龙之功。
“臣,叩谢天恩。”
萧珍终于忍无可忍,急道:“父皇,任常恭还未处置呢,他明明是辽军在追,为何会被这姓林的绑了?”
萧铣突然有些怒气,骂道:“混账!大殿之上,朕与群臣对奏,你岂敢随意插嘴!林爱卿,你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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