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卯,沈义伦回京途中遭遇枪击,幸得护卫拼死保护,才仅受皮肉伤。
这是今年以来第五起针对中层以上官员的刺杀,依然没有成功。
问题不大。
大家本是这么认为的。
但韩向阳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十分罕见地做出十分激烈的回应。
“从一开始,这就是针对中书令及认同中书令理念的官员策划的袭击!”
这是韩向阳对此事的定性。
这样一句话,很快就通过报纸以及传言传播开来。
有人要谋害陈相公!
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有人想起传了小半年的一个传言:朝有奸佞!
“哈!”石熙载怒极反笑,“忙了几个月倒是叫他用上了!”
旁边坐着的李柯面色沉重:“潘仲询接手殿前司之后,京中将校更换不少,我担心彼等会利用此事。”
“不过一个月,陈中令不至于如此不智。”
石熙载也担心,但他依然要安慰李柯。
李克榕保护陈孚离开京城南下,潘美入京掌军。
这两件事发生后,石熙载这类人最担心的就是陈佑发动政变。
是的,虽然陈孚和李克榕不是一道离开,而且一个在节度府一个在行署,但在石熙载等人的眼中,这就是让李克榕保护陈孚远离京中风波!
再加上潘美拿下殿前司,陈系却没有把近卫司交出来,这似乎是在预示着陈佑在准备一场兵变!
该怎么阻止?
这是摆在石熙载们面前的头等大事。
石熙载拿出的方案是利用那些想要扳倒陈佑自己上位的人,通过种种手段摧毁陈佑的形象和威望,让陈系文武,尤其是陈系将领,不再一心追随陈佑,而是生出旁的心思。
只是几个月来陈佑没有多少损伤,反而陈系官员开始发难了!
如何应对?
空手冲上去,只能引颈受戮,必须找到一个抓手。
必须找一个抓手。
石熙载耷眉低眼,紧咬牙关。
必须有一个抓手。
如果没有。
那就制造一个。
“保民令。”
石熙载突然开口。
“保民令什么时候公布?”
“这我哪知道。”
李柯下意识回了一句,紧接着若有所思:“引动民乱?”
基于粮食危机的商战仍未结束,至少在明年开春之前不会有人放弃——来自岭南和巴蜀的粮食将在明年开春后大批量抵达开封。
假设参与战局的不仅仅是粮商……
丙辰,治安少卿李柯上书称有贼人意图谋刺宰相毁弃保民令,请求中枢允许治安寺搜查各大工商业主。
但凡李柯有点献身精神,这时候就该打着陈中令的旗号主动搜查,而不是上书等着批复。
不过也正是这种哪怕争夺利益也要留有后路的性子,才叫他一步步爬到这里。
就好像是在打配合一样,李柯的奏章内容还没传开,梁关山派出去的督粮官失踪了。
不是全部,有两组失去联络。
这是在打梁关山的脸。
不论是不是有人策划,也少有人在乎这是十多条人命,两组督粮官没了消息,就是在打梁关山的脸。
同时也是揪着朝廷的衣领拼命地抽巴掌。
梁关山会怎么做?陈佑会怎么做?
多数人都怀着看热闹的心态等待。
石熙载没有等待,不知他怎么说服了冉益谦,总之冉益谦找到陈佑,说了两件事:颁行保民令,以及朝廷当遵行律令。
后一件事,是针对治安少卿李柯提出的要求。
陈佑没有多说什么,送走冉益谦之后,他有些无奈地轻轻摇头。
可能是这些年陈佑主政、天子失声给冉益谦带来的错觉,让他以为在这个时代竟然能够做到“朝廷行事以律令为准绳”。
别说现在了,就是再过一千多年,法律这东西,依然是人来制定、人来执行、人来解释。
中原如是,四夷亦如是。
丁巳,梁关山调动渤海海军管制河水两岸,命令天平节度使出兵管制濮州。
他准备先解决河淮之间的州郡,先保证河道及周边安全,之后把少量粮食放出去稳定民心。
现在的情况是有之前的救灾粮打底,省着点吃不会饿死人,所有的乱象都来自于对未来的恐慌。
通过少量放粮稳定河淮之间的州郡,进而影响到南北两边,撑到今年秋粮运抵开封、棣州,一切粮商们自然迎来末日。
只是这种行为却捅了马蜂窝。
一日之间,梁关山似乎成了重启晚唐乱世的罪人,天平节度使更是被骂作祸国殃民的贼首。
离乱世不远,大多数成年人还保留着当年的记忆,再加上“缺粮”带来的人心惶惶,顿时不少百姓开始跟风指责梁关山。
……
“此大贼也!”
暗室之中,一男子咬牙切齿,面色狠厉。
“伯明可有决意?”
旁边一男子出声询问。
“我欲效仿博浪一椎。”
话语悠然,目光幽幽。
……
亳州,双沟镇,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都来领粮食!不要急!都有!都有!不要急!”
镇内大户门前,一穿着麻布短打的汉子脸上带着真挚地笑容,将搜出来的粮食一斗一斗地倒进村民手里的布袋中。
在他周围还有三四个干着同样事情的人,他们这是在分发粮食。
结合他们身后宅子里飘出的血腥味和地面上尚未干透的血迹,这些粮食从哪来的,不言自明。
发粮的兴高采烈,领粮的激动不已,没人把遭了横祸全家惨死的大户放在心上。
门后,一名穿着长衫看似文士的中年男子见状,不由皱起眉头,面露鄙夷之色。
“卜先生,若非先生之计,双沟镇民恐怕只有饿死一条路可走了!”
他身边一粗壮汉子面带笑容开口。
卜信彦立刻换上一副谦虚的神情:“全赖王校尉之才。”
所谓校尉,不过是王获瑞以前做过队正,真掰开来算,他这个队正连最低级的陪戎副尉都够不上。
王获瑞呵呵笑着,没有继续谦虚,而是问道:“我等做下好大事,着实无法善了,先生以为我等该往何处去?”
卜信彦闻言,四处看了看,随即带着王获瑞朝屋内走去。
“前次问校尉,陈相公如何,校尉如何答的?”
“陈相公乃是天上星宿,岂是我这般腌臜人物能批评的!”
“是也!”卜信彦停住脚步,转身看向王获瑞,“陈相公素来爱民,校尉既是救民疾苦,想来便是陈相公,最多只会斥责你杀伤过甚。”
王获瑞并没有听出话中隐含的意思,反而啐了一口唾沫,十分豪气地说道:“嗨!不杀他们,咱们就得死!便是当着相公的面,某也这么说!”
卜信彦神情一滞,不得不直接说出来:“既然如此,何不以陈相公的名义,救济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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