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天气最灼热的时候,孙宇在尤溪县得到了晋江王身死的消息。谈不上伤感,不过见过一面,彼此间还算客气。留从效生前也算荣耀,死前备受折磨,去世后家业不保,这就是乱世。
“大人,咱们该怎么办?”杨启风接到消息,就赶紧来报。
“明日一早,兵发大尖峰。”孙宇相信,自己得到消息肯定比那两位晚,想必泉州城下,这会必是热闹非凡。
张汉思原本是比陈洪进早到了一天,奈何恰逢晋江王出殡,人死为大,邓茂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大军进城,只能耐着性子在城外等待。这泉州城坚固无比,一天肯定拿不下,还得损兵折将,划不来。
结果第二天一早,张汉思刚准备去叫门,陈洪进就带着一队轻骑兵到了,后面大军也不远了。
“哟,张副使,还是你快,昨日可是送王爷出殡了?本将离得远,来迟一步,遗憾终生啊!”陈洪进挤挤眼,想逼出两滴眼泪,奈何眼睛不争气,只得放弃了。
“末将见过统军使大人,那个,末将也来晚一步,没赶上,哎,好好的,怎么就走了呢。”张汉思装模做样揉揉眼睛,好些年没被人叫过张副使了,平白比陈洪进矮了一截。
“那、咱们一起进去?”陈洪进试探道,都怪他那儿子不争气,连个小姑娘都搞不定,不然进这泉州城,就容易多了。说起这事,还都怪孙宇那个王八蛋,横插一杠子,不然张汉思早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个,进城之事,还得上面那位说了算。”张汉思眼珠子滴溜溜转,这邓茂昨日不放自己进城,莫不是跟陈洪进有勾结?不然这小子怎么敢跟自己一起进城。
“这邓茂将军还不是陈副使一手培养的,开个门不是简单得很?”陈洪进哈哈一笑,他看见张汉思在城外候着,就知道那邓茂也没拿定主意,不妨恶心他张汉思一番。
“这是什么话,大家之前都在王爷下面当差,都是王爷一手提拔,才有今日。”张汉思摆摆手,这邓茂可是茅坑里的石头,你行你上啊。麻痹的,一口一个张副使,显摆个什么劲?
“要不?咱们一起?”这总得进城啊,就这么在外面候着,总不是个事啊,陈洪进提议。
“也行,同去。”张汉思点点头。
两人驱马上前,互相提防着对方,保持两丈以上距离,身边各带两名好手护卫左右。
“邓将军,我与张副使欲入城前往王府,去王爷灵前上一炷香,烦请开门放行。”陈洪进朝着城头喊道。
“你们若是孤身入城,我亲自开门迎接。”邓茂讥讽道,对这陈洪进,他可没有好话说。
“邓将军说笑了,本将怎知城内是否有不轨之徒?王爷死得蹊跷,本将自是要带大军入城,详加考证。”孤身入城,那不是有病?那个继子,只要安排数名好手,就能干掉自己。
“邓将军,快点开门吧,莫不是这王爷的死,还跟你有关系不成?”张汉思也在一旁帮腔,得先进城,将那继子给控制住。谁掌控了他,谁就有了大义,就好比那三国的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无稽之谈,王爷病重多时,有何阴谋?二位大将军是何心思,本将一清二楚,可这位子只有一个,一山不容二虎。两位率大军进城,必然大打出手,好好的城池,也将毁于一旦,百姓何其无辜?两位大将军想必也不想得一座千疮百孔的空城吧?”晋江王身死,他邓茂谈不上伤感,昔日的效忠对象没了,他现在只想尽可能保这一城百姓,不枉他为将一场,若是能够严续权柄富贵,那是再好不过。
陈洪进跟张汉思俩人对望一眼,不由得继续拉开点距离,这姓邓的说得没错,位子就一个,他俩总得分出个高下。
在孙宇前世的记忆中,是陈洪进推举张汉思为留后,后来张汉思除陈洪进不成,反被陈洪进给软禁了。想必是陈洪进得了邓茂得襄助,料定必能翻盘,才故意用清源军节度使的位子,让张汉思放松警惕。
现在得陈洪进跟邓茂,那可是有过节的,若是让了这一步,恐怕在张汉思死之前,再没有机会了。他等留从效死,就足足等了四年,好不容易来了机会,再等下去,他还有几个四年?张汉思固然比自己年纪大,可谁先死还真不好说,况且张汉思可不是留从效,他有好几个儿子,只是不太争气罢了。
陈洪进不停摩梭剑柄,三丈距离,若是冲过去的话,能不能干掉对方。
张汉思也是细细思量,这陈洪进的大军未到,只有数百轻骑,有没有机会一举拿下。若是能将这批骑兵给拿下,自己就能占据绝对上风,虽然他那个儿子叫陈河的,有几分斤两,可离跟自己扳手腕,还差的远了。
俩人细细思量,都看出对方眼里的不善跟警惕,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散去,都不是傻子,做足了准备,哪会被人一招翻盘?
“张副使、不若咱俩联手,先进城再说,谁先得到小王爷,谁为清源军留后?”陈洪进收起心神,不拿下泉州,俩人就硬拼,着实不智。怎么也得先把位子空出来,俩人再一较高低,这样指不定被别人占了便宜。
“如此甚好。”张汉思点点头,跟陈洪进硬拼,他也怵得慌,这样不伤和气,输的一方继续做老二。至于后面再如何斗法,那是以后的事了。
“邓将军,麻烦去王府通报一声,明日午时三刻,不开城门,我由西门、张副使由东门进攻,先入王府查明王爷死因者,为清源军留后。”陈洪进跟张汉思商量一番,决定撕下伪装,这办大事,不能畏畏缩缩,总要有所决断。
邓茂摇摇头,现在他也不知该如何自处,虽有数千兵马,却困于一城。反观他们两方,不仅兵强马壮,还能源源不断得到后方的支持,自己根本守不住。
“你们在此守着,我去王府一趟。”这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只需去王府汇报即可。
年幼的留绍锱披麻戴孝,王府大堂,前来上香的宾客络绎不绝。
“邓将军,不知有何事?”留绍锱将邓茂带入偏殿,叹了口气,陈洪进跟张汉思都未进城上香,他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统军使陈洪进,副使张汉思,各领过万大军,于城外驻扎。明日午时三刻,不开城门,就要强攻,先得小王爷者,为清源留后。”邓茂摇摇头,如果留从效知道自己这么早就死,也许就不会让他为继子了,这是害了他啊。留家的血脉,指不定就断了,江宁那个质子,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我知道了,明日午时,我会上城楼,宣布父王遗命。”留绍锱点点头,留从效在死前清醒过一次,预料到了今日的境况,对他有所交待,倒也不会慌乱失矩。
邓茂有些错愕,留绍锱比自己想象的要淡定许多,或许王爷生前给留了后路,当即不再多想,领命而去。
留绍锱记得,那天留从效醒来,拉着自己的手说。陈洪进虎狼之辈,落入他手,绝无幸理。反观张汉思,虽然也有野心,却爱惜名声,不会对他痛下杀手。自己只要将清源军留后之位传给他,就能留得性命。
“二位大将军,还请回营耐心等待,明日午时,小王爷在此宣布王爷遗命。”邓茂上得城头,对着下面等着的俩人说道。陈洪进的大军已经全部抵达,正在安营扎寨,整个泉州城外,营帐绵延数里。
“遗命?”陈洪进心里一阵嘀咕,自己已经两年未来这泉州城了,反观张汉思,常年在泉州驻扎,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陈大将军,不若随我回营,我营中有些美酒,当痛饮一番。”张汉思倒没想那么多,明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遗命再说。
“王爷刚去世,本将心哀,何来饮酒之心,张副使独自畅饮吧。”陈洪进暗骂一声老匹夫,最好喝死你算了。
“哈哈,本将这就先回去了,明日午时再见。”张汉思自知失言,也不再多说,打马回返,暗骂这陈洪进不识抬举,请你喝酒还要给老子抬杠,你有本事吃斋念佛啊。
“父亲大人,怎样?”陈洪进刚回军营,陈河就跑过来问道,作为陈洪进最得意的儿子,他可是惦记这个位子很久了。
“不怎么样,说是王爷有遗命,估计不是好事,明日做好准备。”陈洪进卸下铠甲,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对于这个儿子,陈洪进还是很满意的,除了上次那档子事,其他表现还算不错。
“真要打?”陈河有些紧张,这些年小打小闹不少,但是这么大规模的还是头一遭。况且两边人马离得很近,都没有什么像样的防御手段,基本就是贴身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