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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风云际会 一〇六 大西军粮尽食绝 张献忠江口沉银

大明孤忠李定国 了箜 4273 2021-11-30 11:31

  这场杀戮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全城男性皆被杀净。从第四天起,行刑队又奉命将满城妇女尽数驱赶至江边,逼她们跳水。

  可怜这些柔弱女子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只得抱成一团,哭喊着无奈跳入江中。一时间,江水拥塞不流,用手撑大船十余只,至下游推尸顺流,航道方才重新通畅。

  这场腥风血雨过后,原先繁华的锦官城瞬间变成了一座鬼城。张献忠旋即又颁下圣谕,附近各乡镇村民,均可移居成都。

  然而百姓心中恐惧,自是左顾右盼,迟疑观望,张献忠见迟迟没有人奉诏,在恼怒之下,听从了汪兆龄的建议,再度颁布了一道更为严酷的谕令,曰:“即日起,除城尽剿!凡居山野者俱为大西叛逆,悉行剿杀;居城内者俱为我朝良民,只须大顺钱缀于首,便可免死。”

  为此还定下赏格:每在山野、村落杀死一人,须以手掌记功,上交男人手掌一双,或上交女人手掌四双,均可记功一次。如有士卒空手而归,则以背叛罪论处,房屋、谷米有焚烧不尽者,亦要治罪。

  由于担心会有人用女人手掌冒功,又规定凡杀死男子,除剁手外,还要取势为证,否则皆按女人计算。

  此谕一颁,郊区村镇的百姓顿时慌了神,连忙争先恐后地扶老携幼,涌进了成都。

  定国和文秀因先前越狱潜逃,怕遭张献忠惩罚,这些时日一直都住在遂宁马元利的军中。他们本想着等张献忠怒气消退之后,再行返回成都请罪。

  可随着成都传来的消息越来越荒唐可怕,二人说什么也坐不住了,当即不顾香莲的劝说,辞别了马元利,策马直奔成都而来。

  到达成都后,定国和文秀并没有直接去见张献忠,而是先行来到东府谒见张可旺。

  见是定国和文秀到了,张可旺不禁喜出望外,一把拉住二人,垂泪言道:“兄弟啊,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父皇一意孤行,哥哥我已是无能为力了!”

  兄弟三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可旺旋即将二人引至一间密室,这才继续说道:“我大西朝已到危急存亡之秋,父皇喜怒无常,众大臣自保不暇,无人敢于进谏!我虽曾在父皇面前劝过几次,可父皇总是听不进去,我等还须另想办法,使父皇能够回心转意,停止杀戮!”

  说起除城尽剿之事,定国和文秀亦是叹息不已。

  “依我看一切祸根皆在汪兆龄身上!咱们兄弟必须联手除掉汪兆龄!否则大西基业将毁于一旦!”文秀突然拍案而起,愤然说道。

  定国轻轻拍了拍文秀,示意他坐下,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我和三弟这就去向父皇请罪,然后以岁暮之期,本年国运未顺,天子须前往青羊宫斋醮祈福的缘头邀父皇同行,让父皇亲眼看一看如今成都城中的萧条景象,或许对他能有触动。”

  张可旺点了点,赞同道:“老二这个办法挺好,不妨一试!事不宜迟,我这便随你们同去,父皇向来器重老二,想必不会太过为难你们!”

  三人拿定主意,立刻出了东府,直奔御府中营求见张献忠。果不其然,见定国和文秀服软,张献忠当场就赦免了二人的罪过,并答应次日随他们前往青羊宫祈福。

  腊月二十一日,张献忠果然早早便沐浴更衣,与汪兆龄、张可旺、张定国、张文秀四人一同乘马,缓辔出城。

  一路行至南门,只见街巷冷落,行人稀少,亦未见到御林军站街警跸,张献忠不禁奇怪地问道:“今日并未见得将士沿街警戒,为何百姓竟如此自觉回避?”

  张可旺赶忙答道:“父皇,并非百姓刻意回避!自从屠城令颁布以来,城内一直都是如此荒凉。”

  张献忠听罢不禁一惊:“甚?老子不过一句气话,你们居然真的把全城的人都杀空了?”

  说罢,只见张献忠翻身下马,带着众人快步向城楼上走去。站在城楼之上,极目远眺,原先繁华的市集,如今全是鸦雀群飞。转身再望向城郊,更是到处野草丛生,罕见人烟。

  张献忠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忍不住扭头发问道:“文秀,现在城中到底还有多少人口?”

  文秀抱拳言道:“禀父皇,城中原先居民已尽数死绝,后经四郊百姓填充,现有居民不到十万人。”

  “什么,就剩这么点了?”张献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定国见时机成熟,突然伏跪在地,唏吁啜泣道:“父皇,全城百姓同日而死,繁华京师,一朝沦为墟墓,每每念及至此,儿臣皆是痛心不已!自古以来,国以民为本,惟培民本方可治国,滥杀百姓,乃是自取灭亡之道也!”

  张可旺亦跟着进言道:“父皇久居深宫,未悉民情,本不足怪!然诸臣工知情不言,坐视败坏,实属不忠也!”

  汪兆龄乃百官之首,听张可旺此言一出,他立刻猜出张可旺针对的就是自己,猝不及防下,汪兆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一直跟自己同进退的张可旺,竟会在这关键时刻对自己反戈相向。

  张献忠心乱如麻,并没有发现汪兆龄脸色的变化,不禁一声叹息道:“老子只知城中百姓私通明朝当杀,不想居然杀了这么多人!这些大臣吃着老子的俸禄,竟无一人谏阻,着实可恨!都该剥皮填草!”

  汪兆龄猛地一个激灵,慌忙跪倒在张献忠面前,连连叩首,颤栗请罪。

  谁知张献忠却是看也不看汪兆龄一眼,自言自语地呢喃道:“老子干下如此人神共愤之事,如何面对天下人?倒不如自杀谢罪吧!”

  说罢,张献忠突然抽出佩刀,径直就往脖子上抹去。在场诸人皆是一惊,连忙一拥上前,硬生生将刀夺了下来。

  经这一番闹腾,再没有人去顾及汪兆龄,他就这么又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见张献忠切齿怒目,依旧自恨不已,定国赶忙劝慰道:“父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要咱们从此施以仁政,善待天下百姓,必然能够重新获得百姓的拥戴!”

  张献忠深以为然,立即颁布谕令,停止征剿百姓,安抚良民。然而此时,天下大势已经悄然改变,在虚耗了一年多后,张献忠再没有多少时间来巩固他的大西政权了。

  大顺三年正月,清廷改派肃亲王豪格为靖远大将军,同多罗衍禧郡王罗洛宏、多罗贝勒尼堪、固山贝子吞齐喀、满达海和吴三桂等统率满汉大军十万,前往陕西。

  至五月,豪格已先后击败盘踞在陕的孙守法、贺珍、刘体纯等大顺军余部,兵锋直抵汉中阳平关,与大西政权形成对峙。

  与此同时,大明督师王应熊又派曾英、王祥二人联师向大西军发起了进攻,杨展亦由南面逼向成都。一时间,外有清军步步紧逼,内有明军大举来犯,大西政权顿时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危险境地。

  想当年张献忠采取“以走致敌”的策略,把杨嗣昌耍得是焦头烂额,可如今在四川做了皇帝,形势反倒变了样,到处都得派兵据守,然而一旦将兵力分散,却又容易被明军各个击破。为此,张献忠不得不主动放弃了许多地盘,将兵力全部集中到了成都附近驻扎。

  趁着大西军收缩兵力,各路明军接连收复了大量失地,其中:李占春、余大海占据了夔州、万县;熊有瑞、冯有庆占据了顺庆;杨展占据了嘉定、叙州、邛州;曹勋占据了黎州、雅州;陈铁脚占据了眉州;马乾占据了合州,樊一蘅也将行辕迁至纳溪,居中调度,督师王应熊亦在遵义传檄诸将,刻期并进。

  祸不单行,就在此危急时刻,大西军又遭遇了严重的粮荒。府库中虽有许多的金银珠宝,可粮食却早已空虚,偌大的粮仓内仅存大米石余,小麦三四石。

  万不得已,张献忠只得下令三奇、兴隆、八卦、永定、三才、定远、金戈、决胜、治平、志正、七星、果勇、虎略、英勇、太平、果毅、定威、南厂、北厂、中厂、双胜等三十余营出城就粮,仅留下神策、虎贲、射声、羽林、天威、天讨、宣威、志义、豹韬、鹰扬十营仍驻成都城内,并派出打粮队,设法四处筹集粮食。

  饥饿使大西军的战斗力大打折扣,张献忠对此心急如焚,突然灵机一动,连忙唤来文秀,对其吩咐道:“打粮队已经走了数日,想必很快就能回来,全城空宅之中定有很多老鼠,你且命全军搜杀老鼠来食,再捱个三两日,或许就会有转机!”

  文秀领命出宫,旋即下令全城搜杀老鼠,大西军将士饥不择食,纷纷行动起来,在城中四处翻箱倒柜,毁屋凿壁,烟熏墙洞,很快就将全城空宅尽数翻找了一遍,捕获数百万只老鼠,另外还打死了几百条蛇,就着山里采集的野菜一齐煮食,这才又维持了好几天的口粮。

  然而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张献忠认为再继续困守成都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遂决定放弃成都,取道长江,返回湖广休养兵马,伺机再从湖广进兵陕西。

  拿定了主意,张献忠于是整顿兵马,集结大军三十余万,乘坐数千艘战船,于七月一日从成都出发,顺江东下。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战船遮蔽了整个江面,绵延数十里,每艘船上几乎都装满了大量的金银珠宝,还有许多装不下的银锭,则被塞进了木头的夹槽缝中,随船顺流漂浮,准备等到三峡水流狭窄之处,再重新打捞上来。

  由于船只超重,吃水过深,因此行进十分缓慢,走了数日方才抵达距离成都一百多里的彭山江口镇水域。

  这里是进出成都的唯一水路要冲,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大西军将士食不果腹,皆有气无力地靠坐在一箱箱无法当饭吃的金银珠宝旁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就在这时,突然只听两岸山头战鼓声隆隆响起,瞬间杀声震天。原来大西军尚未出发,潜伏在成都城内的细作,便已将大西军的动向报知了杨展,杨展早就在此严阵以待,埋伏多日了。

  听到喊杀声,张献忠赶忙跑出船舱观望,但见两岸明军火铳齐鸣,箭矢更如疾风骤雨般向着大西军船队倾泻而来,大西军将士猝不及防,顿时就死伤了一片。

  张可旺和定国虽指挥众将士搭箭还击,奈何明军居高临下,又有岩壁掩护,因此基本没能起到多少效果。

  就在大西军乱作一团的时候,前方江面又有数百艘熊熊燃烧的火船顺风飞驰而来,直入大西军船队阵中。火借风势,大西军船队瞬间陷入了一片火海。

  张献忠大惊失色,急忙下令全军调转船头撤回成都,可是此处水道狭窄,无数的战船拥挤在一起,互相磕碰,结果谁也没能走脱。眼见火势越烧越近,不少将士只得弃船跳水逃生。

  在御林军的拼死保护下,张献忠方才换乘小舟逃出生天,可大部分载着金银珠宝的战船和塞满银锭的浮木就此沉入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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