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热水飞溅到祝丽华脸上,她微微蹙眉,忍住灼痛。
罗文樱甩着手指连声喊疼,蒹葭和嬷嬷们惊呼着拥上前察看。
细嫩的指尖泛起了一点点微红。
胡奉仪心里一紧,原来祝奉仪的茶碗里是滚烫的沸水。
王妃不过手指沾了一点便烫得泛红,那方才祝奉仪捧了那么久,竟然一声未出。
她头上流下冷汗,偷眼去看祝丽华的手。
雪白的指头已经根根红肿,到处泛起亮晶晶的细小水泡。
王妃竟然如此深恨祝奉仪。
她暗自庆幸,手段如此毒辣,幸好自己只是个被冷落的无宠姬妾。
韩嬷嬷赶着叫小丫头打冷水来,将罗文樱的指尖浸在冷水里,又打开妆台的匣子取出獾油膏仔仔细细的涂上。
燕嬷嬷厉声呵斥道。“祝奉仪,你既然与王妃奉茶,为何不把茶盏端稳了!
茶水如此滚烫也不提醒王妃,就这般看着王妃被烫伤,你居心何在!”
祝丽华依然半跪在原地,手指钻心的疼痛,她咬紧嘴唇不愿多说。
罗文樱明摆着在磋磨自己,便是辩解又有何用。
司柳早就看到祝丽华的手指在捧着茶盏时便渐渐泛红肿胀,心里急的一筹莫展。
现在王妃怕烫,才触摸了一点点便烫得打翻了茶盏。那奉仪刚才一直端着茶盏,岂不是手指都要废了。
她又气又恨,见祝丽华一言不发,不由上前一步向燕嬷嬷说道。
“为何嬷嬷将这样热的茶拿给我家奉仪,这茶水滚烫,我家奉仪端了许久都不曾出言,难道烫了王妃,便没有烫奉仪吗?”
祝奉仪这个丫头倒是忠心护主,只怕马上便要遭殃了。
胡奉仪暗暗叹息,不动声色的稍稍退开了几步。
“放肆!主子尚未出言,一个小小二等丫头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看来市井之人就是粗鄙,连个丫头都管教不好。王妃千金贵体,肌肤有任何伤损都是塌天大祸。
你们不说赶快认错,还敢污蔑王妃,看来这王府后宅是要好生整治整治了。”
韩嬷嬷已经给祝丽华敷好了药,闻言指着司柳大声怒斥。
燕嬷嬷恶狠狠地看着司柳说道,“这样奴大欺主,毫无规矩的刁婢,既然祝奉仪调教不好,那就让老奴来教导教导。”
祝丽华仰起脸,一张雪白的脸上冰冷严肃,“嬷嬷要教训我房里的丫头,不如先教导了我。我是她的主子,自然是我来承担。”
“都吵什么,没了规矩体统。”罗文樱抚摸着纤手,淡淡的出言。
“祝奉仪向来桀骜不驯,先前我尚未过门,也不好规劝于你。
现在既然我已是王府主母,少不得要费心操劳。奉仪房里的丫头目无主仆,擅自出言犯了内宅的规矩。
我有心要宽仁待下,可今日才开了头,日后可怎么管束内宅呢?有些人情能讲,规矩却是不能乱的。”
她不屑的看着司柳。“燕嬷嬷,赏她十个耳光也就是了。下次若有再犯,严惩不饶。”
“是!”燕嬷嬷气势汹汹的走到司柳面前扬手要打。
祝丽华站起身来,却被胡奉仪狠狠拉了一把,眼里神情焦急。
早就与你提点了为妾不易,怎么如此冲动。
燕嬷嬷的巴掌已经重重落到司柳脸上,左右开弓打了十个响亮的巴掌。
司柳白皙的脸上顿时高高肿起,一片殷红。
祝丽华心里气血翻涌,圆润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罗文樱实在欺人太甚,用这样的下作手段整治自己。
站在蒹葭和白露身后几步远的碧云和碧芝悄悄相视一眼,惊惧万分。
幸好投靠了王妃,若不然只怕自己两人下场更糟糕。
“禀王妃,惩治已毕,请王妃示下。”燕嬷嬷甩着手得意洋洋的禀报。
罗文樱抬起眼皮看了看脸色惨白的祝丽华与两颊红肿的司柳,嘴角微微扬起。
今日还是才开始,贱奴,暂且放你回去,时候还长着呢。
她淡淡的道。“既然已经惩治过,今日就罢了。燕嬷嬷向两位奉仪好好说说今后王府内宅的规矩,免得再出了错受罚,还说我这个王妃点拨得不够清楚呢。
我也乏了,韩嬷嬷,把我给两位奉仪的赏赐拿出来给她们。
眼下你们便在这里好好听着燕嬷嬷教导,蒹葭,白露,手指痛得很,扶我进房歇息歇息。”
罗文樱扬长而去,留下韩嬷嬷和燕嬷嬷在外间。
燕嬷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两位奉仪听好了,先前府里没有主母,两位自由自在,只怕随心所欲的悠闲日子过惯了。
现在有了主母,自然要立起为妾的规矩来。
以后请两位记得,王妃每日辰中起身,妾室需卯初便来正房等候,服侍主母梳洗整妆。待伺候王妃用过了饭,两位方可回去。
日中王妃午膳,两位需经心留意王妃喜好,盛汤布菜,切莫不知口味胡乱伺候,坏了王妃的胃口。
酉时记得服侍晚膳,若是王爷在正院,两位便不必过来。
夫妻二人吃饭,妾室在一边朝着王爷眉来眼去,可不是为妾的本分。这些两位奉仪可听清楚了?”
胡奉仪连忙低声细语的道。“妾听清楚了。”又拉了祝丽华一把。
祝丽华冷冷看着燕嬷嬷,沉声道。“听清楚了。”
看来这位奉仪还挺不服气,燕嬷嬷嘴角微晒,不妨事,时候久了吃多了亏自然就服气了。
何况你能在府里撑多久,还要看本嬷嬷的手段呢,现在不与你计较。
她扯出一个笑容,“既然如此,那就请两位领了王妃的赏赐回去。明日卯初切莫忘了,误了时辰,可是要罚的。”
韩嬷嬷板着脸捧着两个锦盒过来递给胡奉仪与祝丽华。
两人忍气吞声的接了,带着各自丫鬟告退出了正院。
韩嬷嬷与燕嬷嬷相视一笑,进了罗文樱的寝房。
“两个贱人已经走了?”罗文樱倚在杏黄团花大靠枕上懒洋洋的问。
“走了,王妃,老奴看那个胡奉仪倒还乖觉,这个祝氏只怕是个刺头。
听说她又有把子力气,若是闹起来只怕她出手伤了您的玉体。”
韩嬷嬷眉心皱起深深的川字纹,露出担忧的神色。
燕嬷嬷推了她一把。“你这老货怕是糊涂了,凭她再有打柴挑粪的力气,难道她敢对王妃动手不成?
她若是动了手,那就离死不远了不少么?”
“话虽这样说,只怕万一这贱奴突然狗急跳墙也未可知,不得不防。”
韩嬷嬷转向罗文樱,“娘子,还是要和柱国府大娘子那里借两个武婢来才是。
这等江湖市井贱奴,本性便是劣的,一时狂性大发,舍了瓦砾来碰玉瓶岂不冤枉。”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燕嬷嬷跟着点头。
日后收拾祝氏的手段层出不穷,难保逼得狗急跳墙。
大娘子那里有的是武婢,借几个放在房里,有备无患。
罗文樱也觉得韩嬷嬷思虑周全,她点点头,“乳娘说得有理,这种草芥之人的命低贱如泥,难免起玉石俱焚之心。
就依乳娘,我即刻写下书贴,你使人送到姐姐府中向她借人。”
正院这里罗文樱在调兵遣将,祝丽华带着司柳和胡奉仪一起匆匆赶回绮梨居。
司柳的嘴角被打破了,一路不断渗血,看着十分可怖。
几个人一进绮梨居,坐立不安的兰萱姑姑与司桃便迎了出来。
司桃惊叫起来。“司柳姐姐的脸和嘴在流血!”
兰萱姑姑眉头紧锁,第一次拜见便出了事,日后只怕凶多吉少。
她低声呵斥司桃,“大惊小怪的叫唤什么,还不快去叫人请安大夫来,昨日安大娘说他今儿休沐,此时必定在外院的。”
自己赶着上来察看祝丽华身上,“司柳为何挨打,娘子可吃了亏?若是不便,进去解衣给奴瞧瞧。”
司桃一溜烟的跑出去叫小喜子两个,胡奉仪拉着祝丽华坐到椅上向兰萱姑姑道。
“你家奉仪手指烫得极重,先赶快弄些凉水来泡着,正好安大夫来了一道瞧瞧。”
兰萱姑姑焦急的托起祝丽华的手来看,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已经肿得红通通如胡萝卜,亮晶晶的水泡密布指尖。
她心疼得惊呼起来。“怎么就烫成这个样子了,难道是奉茶用了滚水?
胡奉仪,您可烫着了,奴叫人打凉水来您也赶快泡泡。”
胡奉仪怜悯的看着祝丽华,“我倒不曾,我一个无宠的老妾,哪里值当王妃下力气整治。
只是妹妹也太倔强了,茶水滚烫,你放下便是。何苦一直端着一言不发,到最后还是给了王妃发作的机会。”
祝丽华紧紧抿着嘴忍住指尖钻心的疼痛,雪白额头上汗珠滚滚,从齿缝里吐出字来。
“她既是要磋磨我,那我放下茶盏必然也是有后招的。
姐姐不必担心,我是习武的人,筋骨血脉无事,这些外伤不算什么。”
唉.......胡奉仪无奈摇头,先前祝奉仪得了多少宠爱,如今只怕便要吃多少苦头。
王妃瞧着娇娇弱弱,不成想却是个心思歹毒的。
还有身边那两个如狼似虎的嬷嬷,只怕大家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她叹息着站起身,想想又认真嘱咐了祝丽华几句。
“切不可向王爷告状,我先前便提醒过你,内宅的事爷儿们不好插手。何况王爷正是新婚,他又年青气盛。
一时为你和王妃争吵起来,万一闹得狠了告到宫中去,娘娘自然是偏袒正经儿媳的,到时怕你要吃大亏。
明日早些起身到正院去问安,千万不要懈怠耽误了时辰。你自谨言慎行,她便少抓你些把柄。”
说完这些话,胡奉仪带着老实巴交的丫头贞儿告辞回竹苑去了。
祝丽华坐在椅上一言不发,素来明丽的脸上神色黯淡。
兰萱姑姑愁眉紧锁,胡奉仪方才的话当真是句句实在,日后只有提醒娘子谨慎,略为疏远着王爷些,方可避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