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荷花娇艳欲滴,红绿相映。
水榭里的气氛却阴郁沉闷,罗二娘子茕茕孑立,倒有几分枝头白菊般的清丽孤傲。
祝丽华垂头落泪,惶然落寞,少了平日的明丽鲜妍。
罗文樱心里隐隐得意。
今天当着北堂焕的面,自己这个未过门的正妃要是不能压下祝氏一头,以后贱人在王府更加肆无忌惮。
自己搬出女则闺训,用身份稳稳镇住了她,现在摆出一副可怜样子,真是贱人矫情。
北堂焕看着罗二娘子,面色平静,淡淡的说了几句话。
“婚事是父皇赐的不假,日子却是自己过的。
二娘子若觉得我北苑王府的人不合规矩,那就等日后正式过了门再来整顿。
现在,这王府后宅还是本王说了算。祝奉仪是老娘娘恩准她习武,二娘子这样教导她,是觉着老娘娘的懿旨不作数吗?”
罗文樱没想到北堂焕居然拿太皇太后来压自己。
北堂焕则想的很简单,不就是往身上扣帽子么,那就看看是你扣的大,还是本王扣的大了。
你们合伙欺负算计小梨儿的事,本王且慢慢清算。还能让你们再占了理,真当我北堂焕是没脑子的不成。
他指着地上的男子吩咐侍卫把人带上押回王府,自己还得给小梨儿审审这杂碎,那遗物是怎么落到他手里的。
转身对舒月县主点了点头,看也不看罗氏姐妹,就这么拉着祝丽华的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丢下罗氏姐妹与舒月县主几个人面面相觑,满心怨毒。
旧京要么便不下雨,要么便一连下上几天。
从赏荷筵那场大雨过后,接连的下了好几天。
皇城内外的树木被雨水洗的青翠欲滴,连宫墙内的轻风都清爽了许多。
有的人喜欢下雨,有的人不喜欢。
赵美人就很喜欢下雨。
雨天最适宜躺在八宝琉璃榻上,摇着羽扇摸着绿眼珠的猫儿看窗外廊檐下水珠嘀嗒落下。
神情慵懒的赵美人托着腮,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秋波流转顾盼多姿,额头和眼角点了胭脂红钿,映着樱桃红唇,十足的娇媚美人儿。
银条纱的罗衫外笼着烟霞色金丝披帛,翘着两只尖尖的小脚,在榻上百无聊赖的瞧着窗外笼子里挂着的八哥。
太监多宝弯着腰,轻手轻脚的进来,生怕惊了娇贵的主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尖细的声音压得极低禀报,“禀娘娘,二王爷捎进信来了。”
看来是王爷的事办成了。
赵美人懒洋洋的伸出白嫩滑腻的手,半倚半坐的接过信来打开看。
多宝眼看着主子千娇百媚的脸渐渐沉下来,把信随手一丢。
“都是没用的东西,一群废物!做点什么事都做不成,只知道叫本宫给她们收拾烂摊子。”
赵美人其实并不能自称本宫,多宝也不该称她娘娘。
她只有美人的位份,虽然已经说了两位小皇子生日时便要擢升婕妤,但还没到时候,按例是不能独居一宫的,何况到了婕妤才能称娘娘。
可是圣人疼她疼的像眼珠子一样,还有一对小皇子。生怕宫室逼仄,委屈了三个心头肉,特意跟皇后交代,拨了漪澜宫给她独自居住。
漪澜宫宽阔轩朗,宫室华丽,比早年失子的秦婕妤住的臻萃宫都要精致。
在自己的地盘上,服侍的太监宫女们自然什么尊贵喊什么,好讨赵美人的欢心。
“娘娘息怒,保重玉体要紧。”
多宝低眉顺眼的劝着赵美人,偏了半个身子屈着一条腿在榻上半跪着,把主子两条柔嫩的小腿放在手上慢慢按摩。
赵美人撅起小嘴,懒洋洋的躺回软塌上向多宝数落。
“阿蓉这丫头越大越不机灵了,教她办点什么事都成不了。
还有罗家的那对酸文假醋的姐妹,什么名门闺秀,一个个的蠢的猪都不如。”
多宝是自己的心腹,什么事都能朝他抱怨。
白净俊秀的青年太监嘴角含笑的听着,手底下不轻不重的替赵美人揉着腿。
赵美人眯着桃花眼舒服的叹了口气。
“上回让阿蓉撺掇舒月把那个什么会相扑的小娘弄到西郊猎场去,罗家姐妹就敢大着胆子杀人,差点坏了二王爷的大事。这笔账我还没跟她们算呢。
这回又失了手,本来想着给她扣个私通外男的罪名,让北堂焕那个黑脸傻子把她撵出去,居然又失了手。”
现在可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个小娘居然是个清白的,罗氏找的那个江湖混混还被北堂王府的侍卫给抓个正着,连王爷好容易才打探弄到的证物也落到那小娘手里了。
二王爷埋在北苑王府的内线说北堂焕把人带回去审了,那个江湖混混交代诬陷那个小娘的物件,是从三盛园园主手里拿到的。
要不是王爷下手快,把知情的人统统给灭了口,只怕这会子顺藤摸瓜,连二王爷都要扯出来了。
“多宝啊,你说本宫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赵美人娇滴滴的用小脚踢了踢自己英俊的管事太监,娇媚的脸上满是烦恼。
多宝伸手握住穿着桃红绣鞋的小脚,俊秀脸上神色妖邪。
“娘娘,这天底下的女子,除了您以外,哪还有那么聪慧明白的人了。
罗氏姐妹又不知道王爷的谋划,依奴说,就不该用她们。
您想想,那个相扑的小娘现在是三王爷的爱妾,听说如胶似漆的,罗二娘子哪有不妒忌的道理。
这女子要是妒忌起来,就没了章法,一心只想着把对手千刀万剐了才痛快。二王爷要的是人,她们两个要的是人命。”
赵美人伸出白嫩的手指点了多宝脑门一下。
“要依你这么说,这宫里人人都想要本宫的命呢。”
多宝笑眯眯的受了一指头,甘之若饴。“有奴在,谁也别想害了娘娘。”
“哎......这宫里也就只有你真心待本宫了,旁人都是虚情假意,一个个的都以为本宫好糊弄。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东西。”
赵美人撇着小嘴娇声娇气的问多宝。
“你给本宫想个主意,王爷一心要把那相扑的小娘弄到手里,罗氏姐妹是不堪用了。有什么好法子能把那小娘从三王爷身边弄出来呢。”
多宝沉吟了一阵,“娘娘,这已经打草惊蛇两回了,再使计只怕又失手,那三王爷虽然粗犷,也不是傻子。
那个小娘进北苑王府也才两月左右,接二连三的出事谁能不起疑心呢?
依奴说,娘娘不如劝劝二王爷稍安勿躁,那小娘现在被三王爷守的紧紧的,等过些日子风头过去了,再谋划个周全些的计策。”
两个人正说着,守在门口望风的宫女急匆匆的进来禀报,圣驾已经到了漪澜宫外,多宝顿时退了出去。
赵美人拿起几上的镜子照了一照,露出一副娇媚的笑容准备接驾。
祝丽华自从柱国府回来后就一直情绪低落,郁郁寡欢。
那个鹰钩鼻男子被霍翎霍羽好好的审了一顿,交代出那枚骨饰是三盛园的园主卖给他的。
北堂焕遣侍卫传三盛园的园主来对证,却带回三盛园园主日前饮酒过度,失足掉进水里淹死了的消息。
问园主娘子,又一问三不知,指天发誓赌咒从来没见过这么个东西。
那个鹰钩鼻男子趁侍卫不注意,自己撞墙死了,顿时线索全断。
至于喂马的李成儿说自己前阵子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坏肚子,接连拉了两天实在撑不住了,才换了他堂弟来帮忙。
霍翎查了李成儿和他堂弟两个,说的都是实情,李成儿家人近邻都作证确实是腹泻两天,还请了街口药房坐堂的大夫来看过。
整件事好像真的和罗氏姐妹无关,况且荷花宴第二天,贺府便派人送来了重重的厚礼,显然是给三王爷和祝奉仪赔礼的。
北堂焕和祝丽华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可现在鹰钩鼻男子已死,三盛园班主落水,一时无从查起。
总不能硬指着罗氏姐妹鼻子说她设局陷害,毕竟罗二娘子明春就要嫁入王府为妃,闹得太厉害,就会惊动宫里娘娘了。
因此祝丽华受了一场侮辱,又内疚自责,本来身体康健的她,险些要生一场重病,幸亏府里有安杞在。
诊脉治疗,开了宽中利气的汤药吃下去,北堂焕每天除了去兵部就回府里陪着她,这才没酿成大病。
其实这件事的真相,只有北堂昭和黄三娘子最清楚。
北堂焕赎了祝丽华离开瓦舍,三盛园园主很是发了一笔财,又听说白玉梨在王府十分得宠。
自己园子里出了位王府的奉仪,园主自然有些得意忘形。一天酒后吐露出那位白玉梨姑娘在买来的时候脖子上带了一枚骨饰。
后来在场子里练争跤的时候掉在地上,偶然被园主捡到,还以为是块玉便藏了起来。
后来仔细一看是骨头做的。园主也没在意就随手扔在柜子里,后来时间久远便把这件事给忘了。
祝丽华重生回来,只有前世的记忆,对这枚骨饰今世不见了以为是重生两世变化,也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进了王府。
园主和人酒后吹嘘,忽然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有块白玉梨的私物,翻箱倒柜的寻出来跟人炫耀,被北堂昭手下的人给打听到了。
立刻派人从园主手里收来交给黄三娘子,让她辗转送到大罗氏手里。
果然大罗氏便拿着骨饰收买了那个江湖混混,叫他潜在柱国府伺机行动。
这个局大罗氏虽然设计的不周密,但也不是不行,要是换了一般人,也就中招了。
谁能想到祝丽华还是清白之身,北堂焕又全心偏爱袒护,因此大罗氏输得一塌糊涂,北堂昭也落了个白忙。
不单没把白玉梨弄到手,反而还杀了三盛园的班主才将线索掐断,避免牵扯出北堂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