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婕妤奇怪,北堂昭自己也很奇怪。
本来是怕逛瓦子坏了自己的风评,硬拉着北堂焕去做挡箭牌。
结果老三这个没脑仁的劣货偏偏真看上了白玉梨,梗着脖子跟自己争竞,定要买下来。
自己当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厮闹,便想出了让白玉梨下来自己选的法子。
但凡是个头脑清明些的女子,都会选自己这样风雅俊逸的吧,谁会瞧上老三那个黑脸莽汉?
北堂昭手指叩打着桌面,百思不得其解。
“我原是让那贱奴出来自己抉择,她好像连瞧都未瞧我一眼,只低头说了一句什么奴愿意追随三大王,真是奇哉怪也。”
这中间好像有什么问题,但自己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温婕妤见他自言自语的念叨,倒不在意,恨恨的提起赵美人来。
“赵氏这个贱婢也是滑头,只给你父皇吹几句枕头风,自己便像只老鼠似的钻在她那洞里不出来了。
贱婢明知道皇后偏心崔氏,也不知道来联珠殿帮一帮腔。”
北堂昭懒得言语,自己这个母妃看着伶俐,其实还不如刘皇后头脑清楚。
赵美人怎么能来联珠殿呢?
她有什么资格凭空的跑来皇后的长乐宫旁听侧坐呢。
就凭她有一对双生子,有父皇的宠爱?
再怎么得宠,出身和位份摆在那里,要不然怎么祥瑞兄弟都快三岁了,还只是个美人。
老娘娘对年纪这么小的重孙子没有太大的兴趣。
刘皇后手下有生了五皇弟的明美人,既忠心又出身比赵氏高一等,刘皇后只会帮着打压赵氏。
至于其他妃嫔,谁得宠谁就是后宫公敌,人神共愤。
真不知道这些女人们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赵美人必须是个暗子,可以在自己的指示下用一些隐晦的暗示让父皇听到自己想让他知道的事,或者有利于自己的话。
这个暗子还是很聪慧很有用的,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处境。
一个年青貌美的小妾,依靠的只有中年得子的圣人宠爱。
太子已经二十一岁了,膝下子女双全。
哪一天父皇龙归大海,运气好两个儿子打发远远的封地上去,自己深宫寂寞了此残生。
运气不好的话,打发去殉葬都是可能的。
有子妃嫔不能殉葬?皇帝生前最喜爱她呀,这是给她的无上荣幸。
至于朝臣非议?谁会为了一个毫无背景的老宫嫔去得罪太后和新帝。
所以她投靠了自己,也只能投靠自己。
这几年自己明里暗里给了她不少金银和好处,承诺她只要相助自己,日后大事成就,就放她出宫跟随两个儿子去富饶封地生活。
自由自在做老封君,比深宫等死可要强上千百倍。
这条路是很艰难,但再难也要试一试。
太子资质平庸,除了温厚稳重再无长处,自己胸有丘壑,谋略无双,凭什么屈居人下。
北堂昭俊美的脸上泛起些许狰狞,攥紧了双拳。
懒得再听温婕妤啰嗦,他站起身草草的安慰了几句,叮嘱母亲韬光养晦,
这段时日便老老实实的在宫里诵经祈福,做出个样子来让父皇看,也好挽回父皇的心。
还要赶紧出宫去召王安平等人来参详参详,那个扑妇真要花点心思从老三府里弄过来才行。
哪怕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反正弄出来找个隐蔽的宅子安置下去,慢慢调教就是了。
毕竟有几位大人已经对自己三番五次的约见开始有些推托了。
好容易听着温婕妤心不甘情不愿的应承下。
北堂昭挺直身体,将有些皱褶的文士袍整理平整。
温雅俊逸的二大王缓步走出殿外,和煦的嘱咐宫人好好伺候婕妤,并赏了一大把银瓜子给众人。
到底是有翩翩君子之称的二大王啊,你看娘娘在里边又是摔又是闹,二大王都安静的坐在那里丝毫没有不耐烦,真是良金美玉般的品性。
宫人们望着二大王如青松翠竹一样的背影想。
天上太阳渐渐西斜,火红的霞光铺满了半个天空。
美美睡了一觉的祝丽华在鼻子一阵又一阵的酸痒中醒过来。
北堂焕穿着一身玄色暗红滚边的武服站在床前,用一根长长的孔雀毛撩拨着自己的鼻孔。
司桃和司柳躲在帘子外伸头伸脑的捂着嘴窃笑。
祝丽华翻身坐起来挡住脸,北堂焕指着窗槅外的天色笑道:
“你是本王见过最贪睡的丫头了,要不是我嘱咐了古嬷嬷,你早被她揪起来了。”
祝丽华大窘,没头没脑的摆手:“王爷先出去啊,妾要换衣服的。”
北堂焕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两个人。
碧云和碧芝端着两个朱红雕漆托盘屈着腰走进来,向祝丽华屈膝行礼。
祝丽华眼里露出疑问,有些紧张的看向北堂焕。
三大王笑吟吟的道:“以后你就是本王的典仪了,晚些不是要带你去看乌云驹吗。
长裙短襦的太绊脚了,教何伴伴使人去胡人的成衣店给你买了两套胡服好穿。
刚送到本王那里,她两个反正闲着,就给你送过来了。”
扭头向碧云两个示意:“还不服侍祝典仪更衣?”
白天还目无下尘的两个宫女现在低眉顺眼,托着衣裳近前强挤出一张笑脸:
“恭贺典仪娘子,我二人无知,一时冲撞了典仪,还望恕罪。”
原来是给自己出气来了。
祝丽华淡淡的笑了。
这回她终于在两个宫女脸上看到了艳羡嫉妒的神情。
人性果然是捧高踩低的,有了身份,便有了自持的本钱。他人即使再不甘心,也得低头。
北堂焕昂着头出去了,祝丽华大大方方的展开手臂,让碧云碧芝服侍着换上了胡服。
两个宫女露出惊叹的神情,还有几分强忍的不甘。
祝丽华穿胡服太好看了。
五彩绣金的坦领中露出均匀的锁骨,一抹丰盈圆润的雪白浮凸夺目。
一掌宽的玄色腰封将柔韧腰肢束得更加紧实纤细,
的束脚长裤宽松柔滑,将她浑圆挺翘的臀与修长有力的双腿毕露无遗。
司桃和司柳发出一阵轻声惊叹,不知何时走进来的北堂焕语气中满是惊艳赞赏。
“本王就知道你穿胡服一定好看。”
他围着祝丽华左看右看,浓黑眉毛下一双大眼越来越亮,清澈目光中闪耀着浓浓的炽热,仿佛看着一件稀世珍宝。
祝丽华倒不觉得如何,她经年穿着短衣相扑练习,并不喜欢碧云她们穿的那些曳地长裙,束手束脚。
换了这身胡服,只觉得身子都轻盈利落了几分。
她舒展了几下手臂,仰起脸向北堂焕笑道:“王爷,妾很喜欢这身衣裳。”
北堂焕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少年人不自觉的挠着头道:“你喜欢就好,本王也十分喜欢。”
北堂焕伸出大手,握住祝丽华白皙素手,拉着她并肩走出留风轩外,久候的何伴伴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老太监不动声色的给了一个王爷果然慧眼如炬的眼神,笑眯眯的迎上来行礼。
“奴恭贺祝典仪。”
北堂焕得意洋洋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拉着祝丽华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王府的马厩在最北边的后苑,离着演武场很近。
饲马的小厮已经将王爷新得的爱马洗刷的干干净净,毛色乌亮,正牵着缰绳慢悠悠的在演武场上遛着。
两个侍卫迎上来低头拱手行礼:“卑下见过王爷。”
北堂焕挥挥手,“操练的时候还不到,你们自便,本王遛一遛乌云儿。”
侍卫垂下眼自去忙碌,并没有看身边光彩照人的祝丽华一眼,显然十分的有规矩。
祝丽华见这校场上大片绿草如茵,宽阔开朗,令人十分舒畅,忽然想起古嬷嬷说的内宅女眷不可见外男,迟疑的问北堂焕:
“王爷带妾来校场可合规矩?会不会引得古嬷嬷责备。”
北堂焕想了想,将手放在她肩上,认真的说道:
“小梨儿,你出身边塞,本王知道你与那些深宅女子不同,她们一生都在内宅安坐,唯规矩女德是从。
本王自来酷爱兵法武艺,常渴望沙场驰骋,快意人生。父皇崇文轻武,对我常有微词。
西北鞑靼侵袭我大燕边境已久,却被视为疥癣之疾,听闻又有草原部落日益兴起,亦是隐患。
朝中偶有武将提及,文臣们却嗤之以鼻,道是危言耸听,某虽只是个闲王,却不敢等闲轻视。
只是父皇一心尊儒重道,文以治国,本王偶尔提及却时常被父皇斥责,只有勤习兵法武艺,聊以抒怀。”
祝丽华静静的听他说着,心里思潮澎湃,原来北堂焕并不是顽劣憨直,实则心存远志,怪不得前世元人攻城,他会率兵与元军力战致死。
可惜了这样的一个血性少年,却被北堂昭害死。
北堂焕摸了摸她的头:“母妃给我定了罗氏为王妃,都说罗氏柔顺贞静,兰心蕙性,乃闺中女子典范,堪可配我。
我却无甚期待,娶妻生子原不过为人必经之事,这京中闺秀哪一个都差不多,直到本王在跤场看到你。”
他神情渐渐欢喜明亮,看着祝丽华:“你在台上光彩夺人,技惊四座。本王当时就想,若得与你相伴同行,便是平生快事。”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早知如此,哪有前世?
祝丽华眼里水雾弥漫,一颗颗的滚下泪来。
北堂焕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青葱胡茬蹭在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沉声道:“所以你不必顾忌古嬷嬷,也不必顾忌那些规矩。
规矩便让愿意守的人去守罢,本王是你的夫君,本王便是你的规矩。便是天塌下来了,总有本王去顶着,你只管安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