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罹旧伤本就没有完全痊愈,这次又添新伤,攻下耀城后便大病一场,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床行走。
而裴烁北则乘胜追击,独自带兵又连下三座城池,直逼轶城,此时的朝堂上已经乱作一团,定北王离开韩城回去主持大局,夏郯已经尽在他们掌握之中。
而在此期间夏侯隳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夏侯罹心中一直惦念着一件事,伤刚刚好的差不多了就带着裴峻去了耀城府衙的地牢中,那里关着一个他囚禁在军中多时的人。
耀城乃是都城要塞,不同于其他城池,就连府衙地牢也要比别处规格气派的多。
夏侯罹带着裴峻来到地牢深处的刑室中,他手下接管了府衙的士兵们早已得了吩咐将人带出来绑在木柱上。
那人头发如枯草一般散在脸上,毫无生机的垂着脑袋,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囚衣,白色的布料上早已脏污不堪,到处都是血迹斑斑。
夏侯罹负手走到那人身前,她听到动静后抬起头甩了甩脸上的头发,待看清来人后语气平淡道:“你终于来看我了”。
“我是来送你上路的,傅小芸”,夏侯罹上前两指捏起她宽大的袖口,衣袖下的双手十指皆断,至今还是一团血肉模糊。
夏侯罹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过一块帕子厌恶的擦拭自己的手指。
当初杨城之中淮阳王落败逃走后他便已派人擒了傅小芸回来,将她丢给士兵们吩咐剁了她的十根手指后便再也没有去看过她,看她的样子这些日子也没少受折磨。
他原本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打算等菩提回来后亲眼看着处决傅小芸,以报她在韩城将军府中所受的苦和断指之仇。
可这次见过菩提后他突然清醒过来,菩提心地太过善良,不应沾染这些脏污血腥的事情,就算他当着菩提的面用这种方式为她报了仇,她也不会高兴的起来。
恨他来记,仇他来报,这种事情由他一个人来做就好。
傅小芸看着他的动作轻笑几声,然后又近乎歇斯底里的吼道:“夏侯罹,你好狠的心,我是一直想要萧菩提的命,但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可以杀了我为她报仇,可是傅家何错之有,你竟然如此恩将仇报,你不得好死”。
这么长时间暗无天日的拘禁已经让她变的疯癫,再无往日大家闺秀的模样。
夏侯罹静静看着她如同泼妇骂街一般发疯,在一旁坐下语气不善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没有因为你做过的那些事牵连你爹和傅少恒已经是看在傅家帮过我的份上,从你对菩提动了不轨之心的那一刻起,你就不该再活在这世上”。
傅小芸闻言更加夸张的大笑起来:“别在这里佯装情深了,当初我要了她一根手指你还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势一言不发,否则我后来怎么还有机会在杨城给她下毒,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早早杀了你”,夏侯罹双拳紧握,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让他恨不得立刻走过去掐死的女人。
“现在杀我已经迟了,杀了我她也活不过来了”,傅小芸得意地看着他。
她并不知道菩提的身份,更不知道菩提并没有死,可是他们也再无可能相守了,若非因为菩提,他并不想让傅小芸死的这么痛快,可是即使让她日日生不如死又能如何,菩提也不会再回来了。
夏侯罹给裴峻打了个手势,裴峻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花小瓷瓶走向傅小芸。
“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不会有太多痛苦,你死之后我会将尸体交给傅少恒,他曾多次来为你求情,我允诺只要你死了就将傅家交还给他,从那之后他便再没来过”,夏侯罹冷冷道。
傅小芸正欲仰头喝下毒药的动作一顿,微愣道:“你放过傅家了?不对,你怎么会这么好心,你还需要傅家对吧,夏侯罹,我求求你,别为难我爹和哥哥,我死后你想怎么样都可以,鞭尸,挫骨扬灰,剁碎了喂狗,只要你开心,别再怪罪于傅家”。
说罢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一口将裴峻喂过来的毒药喝下:“我求求你”。
夏侯罹起身向外走去,喃喃道:“你是个聪明人,怎么非要做些蠢事”。
他初得天下,局势不定,边境外北岩虎视眈眈,韩城的粮草供应十分重要,傅家在那里做生意多年,经验和根基都最为深厚,依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傅少恒若不想让傅家几辈人的努力就此毁于一旦,那就不得不听从他的吩咐。
经此一事也算给了他们一个不小的警告和打压,以后想必也不敢再对朝廷生出反叛之心,正好可以为他所用。
夏侯罹走出地牢,外面的阳光很好,他的心却像被埋在阴暗潮湿的土壤中,再难感受到这些温暖。
裴峻跟出来问:“表哥,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可是很多事情都还是一团乱麻,他一下失去了方向,不知前路该怎么走了。
夏侯罹回头看他一眼,如释重负的轻笑道:“回轶城,择新帝,然后为裴家沉冤昭雪”。
“好,表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裴峻对从前的裴家没有太多的记忆,可是从他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一生是为何而努力,现在他的使命将成,以后终于可以轻松的过日子,可心里却反而觉得空落落的,突然对未来产生了迷茫。
“表哥”,裴峻道:“如果你做了皇帝,以后就让我来守护你的江山吧,我从小见惯了血腥杀戮,已经做不了轶城朝堂上的皇亲贵族了,驻守北疆就不错,毕竟那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夏侯罹难得怜爱的摸摸他的头:“裴家的衣钵自然是要由你来继承的,可是北地苦寒,表哥不想让你再去受苦”。
“表哥,你怎么了”,裴峻有些不适应他这么温柔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未来一生自由,无所拘束”。
夏侯罹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轻快欢喜,他愁眉不展,像是有万千郁结在心里。
裴峻知道他一定是又想起了菩提,也不敢再多言,淡淡回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