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踏出房门的时候,杨君宇正坐在院子里悠闲地吃着早饭。
温余冷漠的看着他质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杨君宇淡淡看她一眼,毫不在意道:“不过是一点点青楼中用来调情的香料,根本无法影响人的理智,你们若不想,这东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你扪心自问,昨夜的放纵真的是这香料的原因吗?”。
温言无言以对,因为她知道杨君宇所说的都是事实,那东西确实对他们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
“是你们自己乱了,温余,你的心也被他扰乱了”。
杨君宇波澜不惊的陈述着事实,温余的脸色越发难看。
“我亲手杀了他便是,你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杨君宇这才认真的看向她,一字一句道:“这下你该明白了吧,他对你的感情不一般,你说如果你现在去杀他,他心里会有多难过”。
“你就是想让我如此折磨他?”,温余问。
杨君宇点点头:“是时候了,你可别舍不得动手了”。
“如你所愿”,温余垂着头,声音疲惫无奈的让人心疼。
接下来几日的等待更加让人煎熬,温余找了把锋利的匕首日日擦拭,夜夜不离身,终于还是等到了淮阳王。
他依旧是夜里来的,油灯点起来后温余缓缓从床上起身。
淮阳王挑起她的下巴,薄唇与她细碎摩挲着,柔声道:“我想你了”。
温余没有推开他,满脸认真的问道:“夏侯辰皓,你真的喜欢我?”。
淮阳王神色也认真起来,眸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浓烈爱意:“温余,我爱你,爱了许多年,现在我只想要你”。
“呵”,温余嗤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
“为什么”,这也是困扰淮阳王许久的问题,他始终不明白温余对他强烈的恨意源自哪里。
温余抬头看她,凄楚的脸上满目悲郁:“我恨你抛弃了我,我们明明说好要一辈子互相依靠,你却自顾自的离开,从此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我,我们之间哪还有什么年少的情谊,我心中只有对你不守承诺的恨意”。
“你是高高在上的淮阳王,自不会再与我这小小宫女混作一团,我看着你用尽一切卑劣手段拉拢权势,心狠手辣的排除异己,在朝堂上搅.弄风云,直至金章殿上再无朝臣敢反驳你的一言一行,我认识的那个夏侯辰皓便早已死在我心中了”。
“从那时起我们宫中相遇,你看我的眼神便已如同草芥般不屑一顾,比陌生人更加冷漠无情,你说你爱我,我不信”。
温余说完最后一个字,便猝不及防的抽出袖中的匕首,直直刺向淮阳王的胸口。
淮阳王闷哼一声,错愕的看向温余,似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对自己下了死手。
两人相视片刻,淮阳王才瘫倒在桌子上,声音虚弱道:“我爱了你很多年,那时也只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少年,即使可以在朝堂上叱咤风云,我却不敢对你言明爱意,只是在路上对视一眼,我都会心口狂跳,视线闪躲”。
“后来我们越发生疏,你对太皇太后唯命是从,多次与我作对,我也只能暗中偏帮,吃下闷亏,却不忍伤你分毫”。
“韩城相遇,我以为我们终于自由,往后日子还长,你却始终冷眼相待,言语伤人,我骄傲如斯,自然也不肯轻易低头,却没想到,你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其实我早有防备,却依然败在你手上”。
淮阳王低头看向胸口处,濡湿的鲜血不断从那里涌出,已经染红整片衣摆,他是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才会将埋藏多年的心里话一股脑儿的吐露出来。
伤口处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淮阳王趴伏在桌子上,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他深深的看着温余越来越模糊的面容,心有不甘的问道:“你到底为何一定要杀我”。
温余离得他远远的,一步也不敢靠近,她看着淮阳王渐渐流失的生命,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眼眶里的泪不知不觉就流了满脸。
“即使你从前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都与我无关,可你实在不该害死太皇太后,自你离开,她和黛黛便是我在世上最亲近的人,我要为太皇太后报仇,我在她陵墓前发过重誓,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我害死了……太皇太后?”。
淮阳王面露迷茫,似乎并不清楚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温余看着他微微阖上的眼睛,急道:“徐城瘟疫之时你为了一己之私,私下授意一兵部官员将染了疫病的百姓放入轶城,致使轶城瘟疫横行,百姓无辜枉死,太皇太后也因此而染上瘟疫,不久便魂归黄泉,短短数日害死了这么多人,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淮阳王默了默,突然轻笑起来,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道:“没错,是我做的,你报仇了,恭喜你”。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身体的感官对周围事物的感应力越来越弱,灵魂似乎都飘飘忽忽离开了身体。
淮阳王还想对温余说,你以后就好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忘了从前的一切,也忘了我,你还有长远的未来,有机会去过全新的人生。
可惜了,从前我幻想你的未来中都会有我的存在,就此离开还真是不太甘心。
他这一生不过奢求两样东西,温余和皇位,到头来,皇位不曾沾染半分,温余不曾爱过他片刻。
淮阳王一生坎坷,曾跌落尘埃,也曾风光无限,温余陪他走过一段路,可他们早已渐行渐远,现在他的生命终于永远停留在了这里,温余推开门走出去,抬头望着星空道:“夏侯辰皓,我们了结的干干净净了”。
杨君宇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怜悯的看着温余道:“你自由了,以后没有任何人能够约束你,一切都已经结束,你别把自己的心困住”。
温余脸上还挂着泪痕,可她的表情却冷静的可怕:“好,那我要走了,就此别过”。
她说着就要没入黑暗,杨君宇叫道:“等一下”。
温余回身看他,杨君宇示意她等一等,进屋拿了她的衣服出来。
“夜里寒凉,将衣服穿好,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温余这才惊觉自己只穿了里衣,雪白的衣襟上还沾着星星点点淮阳王的血,她机械般的将衣服穿好,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明明一切都如同她预想的一般,杀了淮阳王,然后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那一刀刺下去以后,她的心仿佛便永远的丢在了什么地方,从前的冷心冷性,后来变成了无心无情。
许久以后温余才明白,其实她是丢失了真正的自由,早已画地为牢,将自己拘于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