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日来的极快,不过眨眼间,又是一年严寒。
雪花飘飘洒洒落在皇宫的青瓦上,白得发亮,净得透彻。
芳榭殿忽地腾起一阵沉重的喘息声,殿中烛火顷刻间大盛,光芒透过窗阁面上的梅花窗,映在房中的纱帐前,照亮了帐中人莹洁的面容。
“小姐,多睡会儿吧,时辰还早呢。”红樱撩起纱帐顺势坐在床榻边,轻声低语道。
床上的人轻声嗯了一声,思绪万千,复又重新躺在了床榻上,双目阖下,不知何故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翻了个身,大脑依旧清醒的厉害,心里静到一闭眼钻进耳朵里全是屋子外头飘雪的声音。
今年的初雪似乎比以往下得早了一些。
睡不着干脆算算日子,她睁开双眸,细细盘算着慕昭离开的日子,他离开京都估摸着有了六七个月,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三月,可以随着她爹凯旋而归。
只是,回来了又能如何,如今她已经进了宫,有了自己的身不由己,她已经无法在清清白白的去爱他了。
思绪一乱,眼前似乎浮现起他温柔的目光中带着缱绻,轮廓俊美中又不失英气,他本是那么好的一个人,生得这么副好相貌,无论何时,她到底还是无法承受住他温柔而又缱绻的目光望着自己,柔声唤自己“雁雁”。
“小姐,你没睡着吗?”直到红樱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才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察觉到红樱没离开还在屋里,她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大大的粽子,坐了起来。
一起身,殿内的布置与装饰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红樱坐在离她床榻不远处的地方,裹着一床棉被,双眼睁得大大的,眼里一片清明。
她嗯了一声,掀开帐子,低声回道:“没有,外头好像下雪了。”声音在黑夜里没有一丝温度,清的,冷的不像话。
沈南雁的声音一向如此,冰冷冰冷的,有时候甚至是没有温度,嗓音一向如此,红樱听完被她话中的冷意冷得忍不住打了个颤意,除此之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连微风也没有在刮过。
冬日的夜里,冷清冷清的厉害,若是没有人说话,整个宫殿如同一座废弃的冷宫,安静得让人害怕。
沈南雁静静地等着红樱的回答,坐着身子等了她半天,也不见红樱回答,没过多久,殿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穿衣裳的声音,她不放心的开口询问道:“红樱?你起来了?”
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戛然而止,红樱立马回了一句:“哎,方才脑袋里一时懵了,还没来得及回话,奴婢方才躺下的时候恍恍惚惚好像也听到了雪花子飘落的声音,如今听小姐提起,看来奴婢方才听到的声音不假。打算起身去外头瞧一瞧……”
冬日严寒且夜长,如今出去寒风一阵往身上吹不说,才刚刚开始飘雪,这会子定是漆黑一片,需得起身点灯才能大致瞧见那雪花,她及时的出声制止了红樱的行为:“外头冷,明早我同你一起去看也不迟,快回来躺下吧。”
红樱刚披好外套,一面应答着沈南雁的话,一面往窗户旁走去,她关窗时,手不小心伸了出去,有几片雪花落在手背上,凉飕飕的触感顿时从大脑深处传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想来如今是真正入冬了。
若是她如今出去看雪,外头的冷风难免会随着门缝里吹进来,冻着沈南雁就不好了,红樱彻底打消了出去的想法。
轻声掩上窗,在一片黑漆漆是暗夜中摸着黑重新回到了外榻的床上。
“小姐,早些休息吧,时辰还早着呢。”折腾了大半夜,红樱困倦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沈南雁道:“红樱,你困了吗?”
红樱随口答道:“嗯……是有点!”
“那你睡吧,外榻上可还冷?若是冷,你多去抱床被子来。”怕外头冷,沈南雁特意嘱咐了一句。
慢慢地,整个殿内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几声平稳起伏的呼吸声。
呼吸声极轻,给漆黑且寒冷的暗夜增添了几分别样是生活气息。
夜已经极尽了,沈南雁眼里一片清明,没有丝毫困意,躺在床上细细想着事情。
想起昨日才到的那封信,嘴角微微勾起些温和笑意,时间过得真快,轻阴如今也要成亲了,嫁于的还是自己心爱的男子,这实在是件很欢喜的事情。
大周于大梁的都城,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最快的路程也得将近半个月,轻阴应该是半个月前寄的信,如今想来婚事的相关事宜怕是准备得已经差不多了。
大周的皇上又在诸事上忌惮着李修,婚事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想到轻阴,脑海中难免要联想到红樱与阿词,瞧着红樱的态度,心中怕是没有什么良人,她为人又正经端庄,需得寻个跳脱开朗的男子才可相配,至于阿词……
一想到阿词的婚事,她就一阵头疼,当日事发突然,她只是听说玉妃殁了,具体原因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就进了皇宫,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更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件事。
如今想来,玉妃香消玉殒此事必有蹊跷,怕是人为。瞧着这几个月朝中的动静,李氏一族被狠狠地打压,丞相在朝中的势力大致被宋珩连根拔起,消得干净,只余下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喽啰。
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宋珩这次似乎是动了真格,对待四大家族不再是像从前那般高高的拿起,低低的放下,对待这些势力不是打压就是削弱,除了他们沈氏稍微好一些外,其余三大家族可谓是元气大伤。
玉妃人一没了,受到影响的不只是李氏一族,还有她那个对白月光难以忘怀的哥哥。
阿词与她哥哥在一起的事闹得可谓是人尽皆知,若是日后他负了阿词,京都城中怕是没有人敢娶阿词了,他倒好,玉妃没了之后,借酒消愁一段时间后,连原本提到日程上的婚事也暂且搁置下了。
原本他们定的是等沈父回来,就举办婚事,从此刻开始不慌不忙的准备日子刚好,没想到她那位好哥哥不只是用了什么法子,平白无故对阿词说他们的婚事暂且不急。
………
大周的冬日比大梁还要冷上几分,刚入冬就刮起了大雪,大周帝怕婚事拖到后面,气候越冷。
于是,在白雪皑皑,飘着雪花的大雪天,先皇后嫡出的清河公主李沅与丞相唯一嫡子顾绝结为夫妻。
在一片欢声笑语,吹锣打鼓声中,顾绝一身红衣,骑在马车上迎回了清河公主。
丞相府门前,李修满脸苍白,整张脸上无不透露着他很虚弱疲倦,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抬眸望着装着他妹妹的花轿,花轿从从皇宫中抬到了丞相府门口,又在丞相府门前停下。
顾绝满脸笑意地下了马,亲自掀起花轿的轿帘,伸手牵起李沅的手出了马车。
旁边的众人一阵喝彩,左一句右一句称道好一对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李修死死地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心中一阵恼意,恨不得立马上前将顾绝千刀万剐,他此刻终于有些明白宋珩的感受了,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出嫁,嫁的人还是自己不喜欢的人,尚且都如此气愤,宋珩承受的愤怒与恼怒怕是比他更甚吧 沈南雁还是他喜欢的女子,慕昭又是他兄弟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出嫁,嫁给自己的兄弟这滋味怕是不好受。
最后再望了一眼顾绝的背影,李修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丞相府门前。
他怕是还没没有仁慈到看着这个好不容易找到,失而复得的妹妹嫁给别人。
顾绝,你最好说话算数,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一对璧人在司仪人的声音中送入了洞房。
一轮弯月升上了似墨水的夜幕。
“兰采,信送出去了吗?”进入新房,顾绝在众人的推推搡搡下,无奈离开了新房,李沅端坐在床榻上,想起沈南雁与红樱她们,不由开口再一次确认道。
虽说她们不可能来大周参加婚礼,但是她还是想将此事告知她们,想让她们了解她的喜怒哀乐。
一连被问了这么多次,兰采丝毫没有不耐烦,道:“公主放心,我一直让人留意着信,不出意外的话,大梁的沈小姐收到信就是这几日了。”
李沅嗯了一声,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再开口。
陪着李沅在新房里又待上了大半个时辰,兰采瞧着时辰不早了,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走前她重新棒李沅将红盖头整理了一遍,又胡乱抓了一把大红钿盒上的喜糖,图个吉利,便掩上了门。
忙活了一天,她极有精神地端坐在床榻上,反倒没有生出朦朦睡意。
方才才掩上的门被风吹得有了细微的响动。
接着,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半晌,房门被推开,从红盖头底下她能清晰地瞧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穿着一袭华贵红衣,腰际间配着一个青丝双珏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