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宋珩而言,慕归时是翩翩儒雅公子,是个性情极其温润的人,待人接物也是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感到厌烦也不会让人感到疏远。
他与慕归时年少初识,一路走来算得上是交心的兄弟,不知从何时起他对慕归时只剩下了厌恶,防备。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防备,如今听到慕归时真的回来了,他胸中的怒气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他竟敢回来?他居然回来了?谁让他回来的?谁准他回来了?
是为了她吗?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郑福海自小跟在跟在宋珩身边,对于他的脾性他早已摸清,此时的不语不怒,代表着怒极。那双极黑的双眸隐匿着滔天的怒气挣扎着就要喷薄欲出。
郑福海恍惚回神,抬眸间,对上了宋珩那深深的看不见底的黑眸。虽然知道不是望着他,但那如同火焰一般的怒气就像要在身上灼出一个洞来,直直地逼视着他。
“皇上,无论如何,你要保重龙体啊。”
“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最后一句话宋珩提高了音量,一挥手就把案几上的东西拂在了地上。
宣纸、毛笔、折子零零散散落在了透亮的地面,地上一片狼藉。
“皇上息怒……”
郑福海心里一凛,慌忙跪地口里说道。
“把暗卫喊回来,朕有要事吩咐。”宋珩死死的握住拳头,脸上意味不明。
他巴不得早点离开御书房,忙道:“奴才遵旨。”
郑福海走后,宋珩的目光闪了闪。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就别怪我了。
外面的雪还在继续下着,屋内地龙烧得正旺,室内温暖如春。那些宫女太监就算再外间伺候也能感受到殿内的暖气。
因着下雪的缘故,本不会有冷月,不知为何今日的月亮亮得稀奇,寒光照人,冷得让人直生寒意。
宋珩抬头望了眼月光,嘴角扬起一丝残忍的笑意:本想让圆月自己奔向自己,求得个你情我愿,现在来看确实不必了。
凡是他想要的东西,想得到的人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除夕夜前半时辰,众人还在喜迎新年的到来时,乱葬岗凭空多出来一聚尸体,用着一破席子裹着被人仍到了那里。
黑夜极静,静得让人险些触摸不当方向,若是细看定会发现那具尸体眼角发黑,嘴角溢出黑血。死相极为平静,生前没受过什么痛苦。
就这样一个容貌平凡,几乎从未在皇宫中见过的人就那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处理完这一切后郑福海早已瑟瑟发抖,方才还在和他说话的人转眼间已经横卧荒山野岭,即将成一堆枯骨。
稳定好心神后,他在尸体旁摆了一把菊花,颇有些同情地说道:“做了暗卫就没有名字,我姑且唤你一声兄弟,兄弟,若有下辈子就别去做暗卫了,一辈子只能躲在暗处听主子吩咐办事。”
主子高兴了,他或许没有什么利益,一旦主子震怒第一个开刀的人就是他们。
沈家小姐与慕公子两人本是心意相通,在一起也理所当然,谁让他们皇上喜欢沈小姐呢。
喜欢沈小姐也就罢了,偏偏沈小姐与慕公子如今在一起了,皇上又怎么会放过成天在暗中保护着沈小姐的人呢?
方才被赐下毒酒,不知暗卫懵了,他更是懵了,不过君王一震怒,就是伏尸百万。作为皇上的奴才这些他们也得受着。
好在暗卫也很平静,虽说开始是存在疑惑的,但是也喝下毒酒安然赴死。
处理完后郑福海不敢耽搁,立马回到御书房复命去了。
“朕赐死他,可残忍?”清冷的男声响起。郑福海忍不住一晃神,许是见过更清冷的沈家小姐,险些让他忘记宋珩也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皇上英明神武,自有决断。”他挑了句中肯的答案回答,既不感到谄媚也不会感到不敬。
“自有决断?意思是朕这样做错了?”宋珩不咸不淡地开口。
“奴才惶恐……”郑福海慌忙跪地求饶。
“别急,起来说,朕不会冤枉了你。”
你是不会冤枉我,你只会赐死我。郑福海心里暗道。他哪敢起来,只得在下面道。
“奴才不敢。”
宋珩没有在为难他,他身边需要像郑福海这样聪明的人:“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滚出去。”
“奴才遵旨。”郑福海不敢犹豫,起身走了出去。
外头极冷,一股冷风袭来打在他脸上,终于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他忍不住狠狠松了一口气,心下忽然羡慕起那暗卫来,像他那样安详平静的死去也未尝不是件乐事,不至于像他这样短短几个时辰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过得诚惶诚恐。
看皇上如今这阵仗,不知要如何处置沈小姐和慕公子,总归不会好过就是。
新的一年新的气象,平常百姓家新年一过早就带上行囊出了远方。
朝中休假七日,大多数官员休沐在家享受生活,有时也略备薄礼前去拜访好友,一来二去多走几次感情自然也联络起来了。
这一日,沈父陪着沈母带上厚礼回门拜访岳父岳母。沈南雁本来是准备和沈父沈母一同去,但因着沈谨一大早就带着东西去城外的京郊小筑看望慕昭去了,沈南雁迫切想知道慕昭的消息,也就没去了。
吃过早食,她就窝在榻上拿起了针线做起绣活来。
昨日与慕昭表明心迹之后,她就想着亲自绣张帕子送给他,希望他身上有她亲手做的东西。
她的绣技不算太好却也看得过去,今日开始重操旧业,起初开始绣时着实有些不易,好几次险些刺破了手指。
刺破手指事小,但血迹沾上了帕子就是大事,她不得不起身找了块干净的帕子把手指缠了起来方才继续。
这时,轻阴从外头走了进来道:“小姐,郑公公来传旨意了。”
郑福海她是认识的,宋珩身边的总管公公,有过几次交集,昨日他还奉旨前来送东西,但今日为何又来?
沈南雁也不多想,放下手中的帕子随着轻阴一听来了前厅。
郑福海一见她进来微微一笑,道了声:“沈小姐新年吉祥。”
沈南雁颔首回答:“郑公公同好!”
寒暄几句后,郑福海也没多说,开始进入了话题:“沈小姐,皇上宣召你入宫,特意命奴才来接你。”
大梁朝从来没有君王随意召见臣子家眷的道理,她如今心情虽好倒不至于昏了头,心中闪过疑惑,微疑:“皇上找臣女有何事吗?为何不是皇后娘娘宣召?”
郑福海也是有苦说不出,昨日诚惶诚恐也就罢了,今日宋珩又特意命他来沈府宣召沈南雁进宫。
当时他已暗示皇上若是要宣召大臣家眷理应由皇后娘娘亲自颁布圣旨或者下帖子请沈小姐入宫,而不是他直接下命令。
当时是什么情景呢?宋珩高高在上的睥睨着低若尘埃的他:“该如何做还需要你教朕?”
他哪敢教君王做事,既然皇上都不管,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自然就来沈府了。
“怕是有急事宣召小姐,奴才也不知晓。”多半是为了昨日之事,可他哪敢透露半分,只有心里默默希望沈小姐能自求多福。
“郑公公可是听错旨意?皇上莫非宣召的是哥哥?”一个君王能债自己有什么急事,莫非还和她一同探讨家国大事,还是军中战事?沈南雁百思不得其解。
这沈小姐可真难缠啊,随便找个理由还瞒不过她,他有些无奈,还是回答道:“皇上宣召的的确是小姐。”
既然郑福海都这样说了,饶是她心中再多的疑惑她也不管了,进宫之后自然就会知晓了。
她瞧了瞧身上的衣裳,今日穿的是一身常服,藕粉色衣裙,样式简单。头发也是梳的平常打扮。
发觉自己的打扮没有什么不妥后,她也懒得再回屋子换衣服了,让轻阴替她跑一趟取一件大氅来。
轻阴的速度极快,没过多久就取来一件天蓝色大氅。
沈南雁也不耽搁与郑福海一同入了宫。
瞧见沈小姐这么果断利落的随他进宫,郑福海不知道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这位沈小姐以为是平常的宣召,连衣裳都不准备换就随他入宫,定是认为自己能很快就回府,可依着皇上的脾气来看,她能不能回府都说不定呢 。
虽说有沈将军和整个沈府为沈小姐撑着,为她保驾护航,但当今皇上是什么人,三言两语就夺了沈将军兵权,在后宫又立了御史大夫嫡女为后,独宠丞相之女玉妃,让他们两两相斗,坐享渔翁。能同时削弱相权,夺掉兵权的人岂会是弱角色,又怎么可能被沈家威胁。
沈将军的威名或许能给他带来威胁,但沈家绝对不会威胁到他,如今整个大梁皇权至上,三足鼎立局面几乎被打破,若是皇上强行把沈家小姐留在宫中,沈将军与沈大人或许不会罢休,朝中臣子就不一定了,男未婚女未嫁,皇上强夺这一行为最后怕是会归因于沈小姐身上,随便安个狐媚君王的罪名,沈小姐还有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