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娶了她,日后定会遭受万千人鄙夷唾骂。
骂他贵为世家子弟,自甘堕落,迎娶一个丫鬟为妻,平白沦为京中之人午后饭谈的笑柄。
她也怕他娶了她,日后若是后悔了怎么办?后悔年少轻狂,把懵懂无知当成了爱情,妄想一辈子和她生活在一起,娶后才发现他突然就不那么喜欢她了。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她与他年少相识,到如今的心意相通。若是由如今的相爱走到日后的离心,两两相望,唯余失望,那该是多么的可悲。
既然注定失去,那她宁可不要。
她虽然天真无邪,却不是那不懂得世理之人,丫鬟配少爷,连话本子都不会这样写了,她是有何勇气会误以为他们会在一起。
她的少爷理应由最好的大家闺秀来匹配,八抬大轿抬的大家闺秀,重金娶妻娶的是完璧之身,明媒正娶娶的是贤良淑德,她又有何资格嫁于他呢。
本想一辈子陪在他身旁,默默无闻地在远处看着他,上天终是待她不薄,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少年终于看见远处的她,向她走来,傲娇发问你可愿意与我在一起?
那时,她起了贪念,妄想光明正大的陪着他,就这样一辈子不离不弃,可她从未想过嫁于他,她只是想陪着他罢了,不要名分的陪着他。就这样一辈子,她也甘之如饴。
“你和我在一起是在可怜我吗?是见我颓废消沉至此,不忍心我那样才答应和我在一起的吗?”沈谨满目红肿,质问道。
那日,他心爱的姑娘踏着星河而已,星河滚烫,让他的生命从此鲜活起来。
她说:“少爷,生生世世,阿词都愿意陪着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他满眼含笑:“阿词,这么说你是答应我了?”
她低眉浅笑:“不然呢?”
第一次看她温柔笑意,是在她答应他时。
那日的笑容果真是美极了,世人总说他的妹妹是这天底下最美的女子,清冷孤傲,容颜倾城,浅笑间甚是美丽。
可他却见到比他妹妹还要美的女子,双眼灵动,笑时眉眼弯弯,灵气可爱,浅笑之时,真正是温柔了岁月。
“阿词要一辈子陪着少爷,这话不假。”她郑重其事地说出了她这辈子的誓言,认真决绝。
“阿词不愿嫁给少爷,这话不假。”
沈谨听到她说的话时,起初是开心的,最后听到阿词仍然坚持着不愿嫁他这话,他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他从来不舍得也不愿意欺负她,逼迫她。
刚才自己的行为已经吓到她了,他可不能再对她生闷气,揉了揉她的头发,顿了一下平复心情,柔声道:“罢了,我们回去吧,今日你身体肯定不舒服,好好回去泡一下。”
阿词抿嘴,没有开口说话。
另一边,草场离沈府是有些距离的,他们自然不可能一直走回沈府,来时虽是驾着马车所来,但是是她和阿词是一辆马车,沈谨一个人骑着马而来。
方才他们进草场之后,就让马夫拉着马车去找地方等候他们,若是现在他们坐那辆马车回去,阿词与沈谨他们两人只能骑马回去了,先不说他们矛盾若是没解开,是不好一同骑着一匹马的,而且若是现在他们骑着一匹马回沈府,第二日京城定会传出他们的流言蜚语。
“我和程兄来时有两匹马,我们先骑马进城,到时候我在派人送你回沈府。”沈南雁能想到,慕昭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他想出来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解了沈谨他们的燃眉之急,更是不会毁了沈南雁的名誉。
她是不会骑马的,本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此刻她却有些羞愧,不好意思告诉慕昭这件事,他肯定认为她们沈家子女都应该会骑马射箭的吧。
许是慕昭太过了解沈南雁,亦或是他心细如发,他一眼看懂了沈南雁的想法,换了个方式开口:“方才淋了一点雨,有些不舒服,看东西现在有些模糊,沈小姐可愿同在下骑一匹马,帮在下注意一下路况。”
听见慕昭不舒服,沈南雁有些紧张,也顾不得去思考慕昭为何会说这句话,忙问道:“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要不要坐下歇一会儿。”
慕昭见自己不过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倒惹得沈南雁这么关心他,轻笑道:“无事。”
沈南雁一时反应过来,脸色微红,暗骂自己太过明显。
两人走在路上,经过一块凹凸不平的湿地时,慕昭怕她摔着,特意走在了前面想过去之后,朝她伸出了手,欲搀扶她 。
看着凭空伸出来的手,她没有将手伸过去,抿嘴望着慕昭,轻声开口:“慕昭,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她没有唤他慕公子,第一次唤他慕昭,他居然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发自内心的喜悦爬上心头。
一切都乱了,本该不是这样的,他本该是要告诉她,他是不喜欢她的,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心意会被她这样直接问了出来。
她为何为如此问是理由的,从前她与慕昭算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以书信进行诗词歌赋的探讨,彼此宽慰开解,久而久之尚且形成一种心心相惜之感。而她也渐渐生出了痴心,可她从来未曾想过慕昭待她是何种心思,只是当慕昭把她当朋友知己对待。
而今日明明已经与程穆走远,大雨忽至,他却冒雨前来为她递上衣衫,若是对她没有心思她倒是不信的,为她递上衣衫寻常朋友倒是可能会为之 ,不过既然是朋友为何又会千万百计疏远她,他从淮南回来之后从始至终似乎对她有意识的疏远,待她也不由自主的变得客气起来。
她的内心几乎是愤怒的,却也心疼他要这般待她的原因,无非就是她哥哥让慕昭远离她,但是慕昭从未对她说过或是透露过什么,她倒也不好直接对他说让他不要管她哥哥说什么,勇敢和她在一起。
她能做的无非就是等慕昭开口,然后她在告诉他她的心意,让他不必理会旁人的看法。
可他似乎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就连他明明知晓她对他有意,他却掩盖了过去。
言语举止尚且可以掩盖,眼神却不会骗人。
慕昭站在她面前,身形挺拔,如玉的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眼里的流转情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没有开口,就这样静静地站里在那里。
“慕归时,你心里是我喜欢我的吧。”沈南雁心里叹了口气,又说了一遍。
这句话与上句不同,这句是陈述句,也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字。
南雁归时更寂寥,南归的大雁因为有同类的相伴从此不必在寂寥。
“是在下痴心妄想,觊觎了小姐。”见瞒不住,他没有否认:“在下一定会收回痴心,不让小姐为难。”
“若是我说这不是痴心呢?”沈南雁深深地望着他,眼里有希冀。
慕昭不发一言,望着沈南雁,神情冷清冷自持。
“沈小姐说笑了,在下实在配不上小姐,小姐还是勿要错付了痴心。”
见他如此果断拒接,沈南雁眼尾泛红,死死地盯着慕昭问:“痴心已然错付,你要我如何不爱?”
乱了,本该不是这样的。
他们本该在今日之后就无半点纠缠的,而不是如同如今这般两两相望,情愫泛生。
他答应沈谨要断了沈南雁痴心,“沈南雁,忘了我吧,顾好你自己。”
良久之后,慕昭终是给出了他的回答。
这一次他如她所愿,不在以对她客气疏远,没有小姐来小姐去的唤她,却吐出了她自认为最残忍的话。
“幼时读过一首诗,诗中一句南雁归时更寂寥,无论何时读它只觉孤单寂寥,如今在读更是凄神寒骨,冷彻心扉。”沈南雁扬起脸,直视着慕昭,扯出一抹笑,“慕归时,我如你所愿,忘了你,顾好我自己。”
她这一辈子没有什么抱负,只想安安静静淡然过完这一生,上天让她遇见了慕昭,方才知晓这辈子活着的意义。她心悦于他,谈诗论赋,琴瑟和鸣从此便成为她心之所向之事。
既然他已然拒绝,她断不会强迫于他,喜欢他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事,即使知晓他心中未必没有她,可她也不可能强迫慕昭与她在一起。
他想走,走出她的视线范围外,她便放他离开,这是她最后的骄傲。
喜欢他,走向他已经耗费她大半的勇气。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到一处处所,马夫在那里等的有些时辰了,脸上却无丝毫不耐,见沈南雁归来笑道:“如今雨已经停了,小姐怎么不多玩一会儿?难得出了趟远门。”
“今日有点事就先回去了,李叔你在这里等一下哥哥他们吧。”沈南雁回道。她向来对府中人的善意有些招架不住,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们的善意,是慕昭,教会了她如何去爱,如何做才能不伤害别人。
“小姐不会骑马,该如何回去?”马夫疑惑道。
“承蒙沈兄信任,让在下送你家小姐回府。”站在一旁的慕昭解释道。
“不必劳烦慕公子了,我步行即可。”沈南雁出声拒绝了慕昭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