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你若不死,侯府不保。东哥年幼,相信你也不忍心他血祭侯府吧。”男子笑的云淡风轻,依旧是如此温润,嘴里却吐出了世间最绝情的言语。
女子冷笑:“林离,你以为杀了我,侯府就能活命吗?”她看着面前的男子,缓缓吐字,神情镇定自若,让男子心里不禁闪过一丝犹豫。
她聪慧过人,他是知道的,可他不知道的是她为他隐藏了一身才气,成为那众多妇人中的一个,让自己独居一隅之地,做个贤妻良母。
男子正在犹豫之际,“这后院自是女人的地儿,侯爷快些离去吧,谢氏交给我了结就是了。”声音稳重,颇有老态龙钟的味道,却如蛇如信子般饶上了谢清辞心头。
她满眼不敢置信,平日对她极疼爱的婆婆陈氏这会竟又是这般嘴脸 。
男子应了,走时也只道了声:她毕竟是东哥的生母,母亲留她一个全尸吧。
谢清辞狠狠地盯着男子离去的背影,久久不愿移眼,这些年的夫妻情分又算什么呢?她付尽韶华,却只得到一个全尸,终是自己眼盲,错认良人,误了自己的一生………
这会儿,她那两面三刀的婆婆竟也不阻止她的行为,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仿佛再看一个不值钱的玩意儿,“看够了,就上路吧,你我婆媳一场,我就留你一个全尸。”
“母亲是果真不知?我与公孙家的将军认识多年,他更是被皇上封为骠骑大将军,我与当今皇上盛宠多年的明妃娘娘更是手帕之交,若母亲执意了结了我,公孙将军依不依,明妃娘娘依不依,待我爹回来之时,你说,我爹又允不允………”她要赌,赌陈氏对公孙将军的忌惮,赌她谢氏一族在京中的威望,更堵陈氏对沈南雁的惧意。
到底是世家小姐,短短几句哄林离倒是够的,但是哄她却是不够,只字片语不到片刻功夫陈氏早已觉察,“你当我是痴傻的?你既已嫁给离儿,你爹就算疑你的死因又如何?到时我把东哥唤来便足以打消你爹的疑心。公孙容?你莫不是在哄我,一个纨绔子弟,就算背后有皇上撑腰,那又如何?难道还会为了你一个妇人来与侯府为敌吗?明妃娘娘?如今她自身都难保了,会关心你的死活?”
侯府到底是一个官爵,虽然不及公孙府那样的百年世家,到底还算得上有些脸面,不至于怕一个公孙氏。
陈氏没有料错,公孙容就算再横,也不可能为了她的死公然拿公孙一族的百年基业与一个侯府作对。
再说她与公孙容虽然年少认识,这些年到底是无半分交集,他也不可能关心她的死活。
谢清辞顿感绝望,却也不想任人宰割,她不能死,她的东哥还这么小,若她死了,她的东哥就无依无靠了,她看着陈氏似认命般:“还请母亲替我照顾好东哥。”
陈氏满意笑道:“既然如此,你便早些上路吧。”
趁陈氏放松警惕时,谢清辞使出了藏在手袖里的匕首,悄悄剪开了绑在手上的绳子。
陈氏眼尖,看清了谢清辞的动作,正要大喊,她手疾眼快,点住了陈氏身上的穴道。
她自小习得使针用毒之术,就算如今身体大不如以前,点穴却是手到擒来。
她连忙躲进里屋,换上一身丫鬟衣裳,把头发也改为了简单发饰。
正待出去之际,她的东哥走了进来,扑进她的怀里:“娘亲,我怕。”她的东哥只有四岁,脸圆圆的,很是可爱。
谢清辞将东哥搂紧怀里,细声细语:“东哥,别怕,娘亲在这里。”
“好一幕母子情深啊。”屋外进来一女子喏喏直笑,一身月白色华衣,身材娇小玲珑,神态一如既往天真,娇憨可爱。
谢清辞将东哥护在身后:“夏楚曦,你把东哥带来干嘛?”
“姐姐,侯爷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你。”女子一如既往地故作天真,给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后面的大夫进屋,小心翼翼的查看了为陈氏,开了几副药:“夫人,不过一炷香时间,老夫人的穴道自可解开。”
夏楚曦点点头,让丫鬟命人带大夫下去,大夫沉稳的步伐,却带有些急躁,所有人都未曾发绝,今日的大夫不是往日的那个,长相是难得的俊秀。
“将小少爷送回屋里。”陈氏解开穴位之后,开口便是命人送走了东哥。
“东哥……”她看着被人送走的儿子,忍不住叫了一声。
东哥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满脸不舍,却又不得不遵从与祖母,“东儿明日再来看娘亲。”软糯糯的声音,忍不住让人喜欢。
娘亲哪有明日啊?她忍不住想着,她的东哥虽年幼,却极其聪慧,胆子却极小,只要一做噩梦,便会像今日这般钻进她怀里撒娇。
待送东哥之后,陈氏终于露出本来面目,“来人,打断这贱妇的双腿,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夏楚曦担心她再像刚才那样搞小动作,轻笑“姐姐不要在妄想逃了,你若走了,我可不敢保证东哥的安全了。”
这便是她一心一意相待的姐妹,这便是她一手扶持的侧妃,可谁又曾料到单纯的面孔背后却是极其狠毒的心思 ,她忍不住冷笑,“若不是我当年救下你,你现在就是一堆白骨。”谢清辞缓缓开口。
“为报姐姐救命之恩,我会替姐姐好好抚养东哥,直至…加冠。”夏楚曦甜美一笑。
一听到东哥,饶是谢清辞在镇定,也忍不住想上前抽夏楚曦几巴掌,撕开她伪善的面皮,她不及夏楚曦单纯良善,她只知有仇必报。
她生母早亡,父亲又常年随着沈拓沈将军出征,从小都是外祖母教导,外祖母又因她母亲早亡至今耿耿于怀,不愿将她教得像她母亲那般天真,因而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看着谢清辞强忍的模样,夏楚曦嘴角微扬:“姐姐,你在天上可要好好看着,我和候爷是如何待东哥的。”
“给我打,打断她的腿。”陈氏早已等不及,不待谢清辞反应过来,早已恶狠狠的吩咐着站在屋外的下人。
每人持一根木棒,都是年轻气壮的男人,他们站在谢清辞面前,足足站了一圈都有五人左右,一声令下,他们使劲挥动着手上的木棒,像打面粉一样,也不省力……
他们早已恨及了谢清辞,平日她对府里的管理极其严格,偷奸耍滑者打三十板子,吃喝玩乐者罚俸一年,不敬主子者拉出乱棍打死,短短一年就让昔日那些躲在暗处的下人不得不安守本分起来,但心里却是恨极了谢清辞,因为力道却一次比一次大……若是男子,这样被打几棍都难以忍受,更何苦一个弱女子。
痛吗?但她一想到人心凉薄,她又不痛了,身上再痛不及心中万分之痛,那是她自己求的姻缘,怪不得谁?
脑海里又浮现起那日上香时,她第一次见到林离的场景,风姿绰约少年郎,她为此一见倾心。
她回去派人打听,却知他今年年仅二十有四,发妻早在三年前便亡,她原以为他是哪家少年郎,却怎知他早已为人夫。
她不顾父亲外祖母反对,曾在冰上跪了三天,自请嫁他,甘为填房。她本为将门嫡女,身份何其高贵,却自甘堕落,平白做了别人的填房,大梁国的习俗历来便是宁做寒门妻,不做侯门妾,填房又怎么可能是正经的妻子,就是普通大臣也不愿自己的嫡女去做填房,平白惹笑话。自此,她便成了京城里最大的笑话。
笑话吗?后悔吗?
为了他,爹爹气得远走边境,外祖母发誓再也不见她,为了他,她现在名声尽失,可能到了如今,她也要双腿尽失了……
“爹爹,外祖母,我…后悔了。”谢清辞苦笑一声,费力的吐字 ,她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错了。
她历来不曾对自己做的决定后悔,可她到如今却后悔了。
“老夫人,她晕过去了。”
“用咸水泼醒。”陈氏还未开口,夏楚曦便已出声。水虽能泼醒,但里面加盐,却是活活能把她痛死。世人都道林侯府谢氏狠辣,谁又知道夏楚曦阴险伪善。
见夏楚曦代替自己做了决定,陈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夏楚曦,没在反驳,想要谢清辞死,她们从来都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谢清辞是被痛醒的,她的腿骨似乎已经裂开,不用看她的腿她都知道她的腿怕是已经废了,耳旁似乎在嗡嗡作响,身上也无力,但她不知道的是她下身已被血染红,红的看不出原先裙子的颜色。
她一生最喜成亲那日,穿的凤冠霞帔,绣上了她最爱木槿花,红的是那样耀眼,到今日似乎都在讽刺她。
原来这么多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她一个人的镜花水月。
恍恍惚惚,一杯用金色打造的荷花状酒杯在她眼前晃过,她迷迷糊糊,但却知道那是送她去奈何桥的酒。
谢清辞看着酒离自己越来越近,身上没有一点儿力气,也不反抗了,只是看着酒杯的样子,轻声呢喃:“不知那奈何桥上有没有我最爱的木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