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史基这一闭上眼,满脑袋是战车与兵,耳边犹如号角齐鸣,铁鼓激荡,汗如雨下。
众人皆不敢言语,眼望着他入魔了一样的表现。
良久,他才摇了摇头,睁开双眼,擦了把汗,硬着头皮走子。
要说史基也真是能手,杀着杀着,便成一车大战三兵了,可还是棋输一着,最终还是失手了。
公子笑道:“承让,承让。”
史基倒真是棋迷,迫不及待地说:“这局在下输了,算是平局,公子去找老四吧。可是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公子伤口的血已自行凝结了,这下心里有底了,也不怕他耗时间。
可是想调整一下姿势,稍稍一动便感到钻心的疼痛。
眼下在场面上,也顾不得那么多,不但要强忍着痛还要装出很自然的笑容。
他微微笑道:“为什么在下敢让阁下随便挑选一方?说穿了一文不值,这是盘和局,若是不出错,随便阁下怎么走,都是和局。当然,个中变着,有数百种之多,要全记着才能摆出来。”
史基皱眉问道:“请问公子,如何才是正手?”
公子笑道:“执红先手,红车五平二后,黑棋正解是卒7平8拦车。到最后,也是一车大战三兵,可是能守和,阁下慢慢去研究吧。”
史基憨直地笑道:“感谢公子指点,受教了。”
老四琴魔史舍拿出一把古香古色的瑶琴来,拱手道:“公子已受伤,若是再战,那是在下不公,不如一较琴艺如何?”
史舍正等着看公子笑话呢!
他想这公子一个练武的粗人,围棋都下不好,难道会弹琴?
公子却笑道:“我听说瑶琴有六忌、七不弹、八绝。”
史舍笑道:“若遇知音,皆可舍之。再说在下在这大雪山上,若有这般讲究,那这琴要来有何用?”
公子笑道:“说来也是,不过在下可不只是不曾沐浴,衣冠不整,还有伤在身,足下所用之琴,如果在下没看走眼的话,应该是春秋之时的“绕梁”,不可有辱圣品,在下夫人也略通琴艺,不知道四庄主要如何比试?”
他那稀泻(烂)的琴艺,在吴家小姐的指导下公子琴艺虽有所进步,却也是难登大雅之堂。
但他身边却坐着个数一数二的琴艺高手,自然是要找原因让她出场的,指出是上古名琴,不能辱没了圣物,加上自己受伤这理由,更是让史舍无话可说。
公子让史舍提比试办法,史舍笑道:“公子好眼力,能识得此琴,想来必然是有识之士。如此说来,倒是在下有强人所难之势了,也罢,能见识贵夫人之琴艺,也是千古盛事,这样吧,在下弹一曲,由贵夫人复弹,若能跟得上,不出错便可。然后贵夫人在弹一曲,在下再复之弹之,若不出错,便算平手。若是皆有错,错多者输。”
公子听到他夸自己,心里难免得意,在闲庭之中呆那大半年,还是用了功的,那些书还真没白读,这下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是更有把握了。
吴芷嫣道了个万福,微微笑道:“四庄主有请。”
史舍也连不客气,往上一坐,抚来一曲,如伸士娓娓道来,确实好听,公子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
吴芷嫣吟唱道:“洞渭兮流澌,舟楫逝兮仙不百还。移形素兮蓬莱山,钦伤宫仙不还。”
史舍突然停了下来,公子笑道:“四庄主何不弹完此曲?”
史舍垂头丧气地说道:“还有什么弹呢,就这曲子而言,估计贵夫人比在下熟悉得多,原创的词他都能背,还能与配音不差一丝节奏。”
吴芷嫣起身,含笑道了个万福道:“上古名曲《水仙操》,九岁开始学,十二方成,自是不敢忘记,也不敢瞒四庄主。”
史舍大惊,喃喃道:“这段就不用复述了,但在下愿听李夫人抚曲,不知道在下有这福份么?”
吴芷嫣又道了个万福,微微笑道:“答应与四庄主比琴,这自然是分内之事,感谢庄主肯定,让跳过复述的环节。”说罢示意剑奴去搬琴。
剑奴走过去搬琴台,那史舍倒是个开朗的人,竟帮着打理,将琴抬到吴芷嫣这边来。
吴芷嫣一身挑花裙装,面带桃花,指若玉脂,上手便是一曲上古名曲《广陵散》。
犹如仙女下凡,动作轻柔,正所谓是指未动而琴声起,冰雪梅花沁心脾。
此时山下也已是冬季,听她此曲,却有如人在深秋,有说不尽的秋高气爽之意。
明明是一曲壮烈的叙事曲,却有说不尽的田园风情,让人再也不想勾心斗角,愿意放下一切。
此曲造化之功,非是言语可表,有风雅后人题《题美女抚琴》一诗为证:
才下青鸾抚-玉徽,古今谁复赏音稀。
金声满院西风紧,野色萦溪暖日微。
向晚丹霞随雁去,霎时红叶似花飞。
一簪华发三千丈,醉倚松根弃黼依。
在场之人无不为这情这景折服,这是公子在这第二次听这曲子了,可是公子此时听琴,却没有第一次听的感觉,脑海中放电影似的闪过许多疑点。
很小的事都翻了出来,比如有一点他始终不明白,后世文献记载,不是说这曲子是嵇康因反对司马氏专政遭害,临刑前曾从容弹奏此曲以寄托,是他独有的么?
又比如接下来如何办?反正一句话,就是杂乱得很。
为什么在汉代会有这曲子呢?
难道嵇康也是从别处得来的?
公子对这个曲子很在意,在很多书里看到过记载,也曾看过各种版本的谱,所以特别留心。
那为什么吴家小姐又会这曲子呢?一切还真不好解释。
这曲子本来失传已久,史舍哪里听过?
这叙事曲又长,没谱的情况下,要全记下来,就算是公子这么好的记忆力,也吃不消,更别说他四庄主了。
一曲弹完,史舍便已认输。
吴芷嫣笑问:“四庄主所弹的琴谱《水仙操》,不是原创,乃是小女子家传之物,请问四庄主从何而得此谱?”
此话一出,史家上下一个个的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