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将目光死盯着公子与吴家小姐不放。
公子自然知道吴芷嫣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明白这事已经说穿了。
这家人要不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要不就是夜郎国王“兴”的后代了,这小妮子为什么在这时候不与自己商量,随口点破这事呢?
而自己有伤在身,看这样子,要全身而退怕是很难,这要如何是好?
可是时间上容不得公子仔细想,一定要控场,至少不能让大家动手,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公子不得已,只好作揖笑道:“休要紧张,在下申明一下,在下来这里没有恶意,也不是要害谁,相反是为苍生劳作,也包括在座的各位。”
史家老太爷这下也不得不接话了,很严肃地说道:“吾家在此,原本与墨家毫无关联,也不想卷入墨家门内斗争,但是,既然却找上门来了,是敌是友,还请公子明言。”
公子笑道:“看来老庄主乃是夜郎国的后人,这事无疑了。”
史家老太爷朝西作揖道:“正是,先祖乃是为牂柯太守陈立所杀,此乃国恨家仇,吾辈据此雪山,穷数十代之力,欲尽南疆之力,以求报仇雪恨。”
公子笑道:“非也,非也。陈立所在的时代,乃是西汉成帝和平年间之事,此时已是东汉,已隔数百年之久,谈何报仇?庄主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罢。然而陈立也好,汉成帝也罢,早已是一堆白骨。面对一堆黄土,教儿琴棋书画的老庄主,还会去挖坟不成?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活在当下,远比活在过去要好。”
史家老太爷大怒道:“祖仇不报,何以面对泉下先辈?看来公子铁定要与史家为敌了?”
他是真的怒了,自己穷数十代之努力,岂容他们指手画脚?
公子却必须要插手这事,绝对不能让武陵之乱上演,只好用强。
他吃力地站了起来,长叹道:“在下若与阁下为敌,一个小小的雪山有谁能挡得住在下?不过在下并不想与阁下为敌,反而是为阁下着想,夫子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先生若是事败,便是灭族之罪,若是后人都保不住,又怎么在泉下面对先人?”
此话一出,史家众人脸上皆是阴晴不定,一个个瞪着公子。
“老先生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儿辈着想,可满堂的孙子,何罪之有,你那小孙儿,尚不知世事的年纪,便要来承受这仇恨,便要面对杀头的风险,老先生于心何忍?”
这是换位思考一番话,站在敌人的立场上的言语。
人情练达即是文章!
这通情达理的一番肺腑之言,还真让史老太爷沉默了,再也怒不起来了,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过了好久,老先生才说:“汉家皇帝自身难保,天下更是风雨飘摇,吾欲起事,谁能拦我?何来灭族之说。”
公子叹道:“汉朝是腐透了,也是无药可救,老庄主说的都没错。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当年夜郎在鼎盛时期,陈精兵十万,有国土数千里,硬是让汉朝的一个三流太守灭了,而汉朝现有人口大几千万,调百万之兵易如反掌,要动根本,谈何容易?再说了,打仗无非就是打人才和钱,是他大汉对人才的吸引力大,还是阁下这雪山之中的富贵之家呢?很多大豪族的利益都是根汉朝皇帝绑在一块的,这才是腐透了的汉朝庭才没有倒下去的原因,若是老太爷要起事,这些豪族便拧成一股绳来对付阁下,又有多大胜算?在下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便敢独闯雪山,何况千千万万个像我这样的人呢?”
在绝对实力面前,史家老太爷说话自然没有底气,但又不可能因他几句话而放弃几十代人的努力,不由得怒道:“依公子所言,那吾等就这样算了?”
公子笑道:“是的,就这样!隐士生活,多平安,多美好,就算打下天下来,主位只有一个,阁下四个儿子,传给谁才好呢?就算是几位公子现在不抢,那下一代呢?无论谁失败,死的都是阁下的子孙,阁下生于国王之家,难道不曾体会?”
“老夫若说不呢?”史家太爷怒目相望,含恨而言。
公子笑道:“在下不代表朝廷,那就随阁下去了。只是在下夫人作为墨家吴氏唯一后人,有责任也有义务追回墨家的东西,还请老先生配合。”
史柱道:“在下若说不呢?”
公子斩钉截铁般地说道:“今天来的就是三人,阁下可以试着拦一下,看能不能拦住受伤的我。若是拦不住,下次来的可能就是千百个像我这样的人了,墨家不想与谁为敌,可也不能让别人用自己的东西为乱天下。”
这话一出,史家上下一个个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是敢怒不敢言。
公子笑了,很优雅地笑了,轻声说道:“在下若不顾江湖规矩,各位能快过我手中的暗器?是尔等的暗器和弓箭能伤到我?还是这里的机关能困住墨家传人?”
这才是史家最担心的事,得罪了眼前这位公子爷,到底要如何收场?
他这一闹,若是让他活着下山,到处一通乱说,这个时候若是让汉兵封山,自己这里并没有准备好,草草起兵,能不能起得了?
怕是只有逃命的份,那还谈什么复国呢?
“哈哈哈哈……”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声,破空而起,不大一会便进入大厅来,狂笑道:“好狂的年轻人!”
这下轮到公子大惊了,似是从来而降的一个大块头,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了,这能瞒过自己耳朵的人,又是谁?
公子循声望去,但见一汉人,身高八尺有余,花白须发,一身皮衣,站在那里像个铁塔似的。
“哈哈哈……”来人又是一阵狂笑,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见公子冷眼看着他,他高声喝道:“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皇帝轮流做,明年到史家,尔若再狂言乱语,休怪老朽不客气。”
他能不客气么?怎么个不客气法?众人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