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原本以为陆云抓住鲁大兴,拷问下来,多半也只是坐实鲁达指使人纵火,诬陷于他的事实。哪曾想,这陆云竟然策反了鲁大兴?
“有趣。”
楚墨忍不住笑了出来。
“相公又冒什么坏主意呢?”
顾轻歌轻轻握住楚墨的手,宽大的袍袖遮掩下倒也不易被人瞧见。
“这陆云倒也是个能人,娘子看着便是。”
“鲁大兴,你欲检举何人?”
边大荣靠在椅子上,身体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陆云的后手来了。
“小人欲检举鲁达,检举他倒卖储粮,纵火烧毁粮仓嫁祸陆知州一事!”
‘鲁大兴,你特么的疯了?
还没等众人从突然的反转中反应过来,按捺不住的鲁达含怒之下全力出手,一脚便将那粽子似的鲁大兴踹飞,砸到一旁柱子上,落下时,压碎雕花椅子。
紧接着一个箭步冲过去,右手握拳,朝鲁大兴太阳穴重重轰去。
破空声响起。
这下若是打实了,那鲁大兴有死无生。
电光石火间,捕快动了。
手中铁尺横扫,直击鲁达脖子。
攻敌所必救,逼得鲁达不得不踏步侧身,避过铁尺。
生死关头,鲁大兴一骨碌滚到了捕快身后,“噗”的一声喷了口血,人却彻底清醒过来。
“他想杀人灭口!毁灭证物!”
“大胆!”
“拿下他!”
边大荣与陆云齐声喝道。
“动手!”
鲁达暴喝出声。
人群里突然冲出十几人,长刀出鞘,骤然暴起下,瞬间突破府衙卫兵防御,冲入大堂。
“鲁达,你好大的胆子!”
边大荣到底位居高位,神态上倒也不见慌乱。
“边大人,事发突然,小人构陷,末将也得自保不是?”
鲁达笑了笑,径直走到陆云身后,掐着他脖子柃了起来,面色狰狞。
他知道,鲁大兴反水,一切都完了。
只是他想不通,鲁大兴为何突然就反水了?
抛下两人亲戚关系,单是他从头至尾参与储粮倒卖一事,就算是告发了自己,他就能好过的了?
“鲁达,有什么冤屈不能好好说,竟敢当着边大人的面动手,不想活了不成?”
卢景旺心中怒骂猪队友的同时,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卢大人,我若倒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鲁达豁出去了。
既然鲁大兴出现在这里,那么,遍寻不着的账册,便一定在他手里。
“这又是何苦呢?”
便在陆云青筋浮起,呼吸不畅,手脚抽搐时,楚墨蒙了块面巾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鲁达身后。
“你是什么人?”
鲁达惊了。
以他武道高阶的身手,竟然不知此人何时出现的?
鲁达面色凝重,第一时间将陆云推到了身前,目光警偈。
蒙面人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虽说他也不过刚晋升高阶武者,但这蒙面人的肯定达到了大师级强者。
“你到底是什么人?”
鲁达再次问道。
“闲人,不值一提。”
楚墨随口回道。
“这位壮士,还请务必救下陆知州……”
边大荣知道转机来了。
刚刚那个瞬间,他一度以为蒙面人一开始便是站在那的。
“你再踏前一步,我就弄死他!”
鲁达色厉内荏的喊道。
“要杀便杀,婆婆妈妈的干嘛?”
“你,你不是来救他的?”
“适逢其会,既然碰到了,自然得为云城百姓讨个公道。”
楚墨边说,边迈步向前。
十几名鲁达心腹举着刀,围着楚墨,却无一人敢动手。
后背触碰到柱子时,鲁达知道,他已经退无可退。
“杀了他!”
鲁达大喝一声,将陆云当做暗器投向楚墨,自己却转身冲向雕花窗户。
“嘭”的一声,鲁达摔在大堂前,双膝跪地。
只是右腿小腿位置,断骨刺穿皮肉,红白相间。
十几个兵丁拿着的长刀,早已散落一地。
他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站在那,兀自做着包围的架势,只是举在空中的手里,没了长刀。
“壮士人呢?”
边大荣找了一遍都没找到人,茫然问道。
蒙面人消失了。
如果不是地上跪着的鲁达、被捕快扶着咳嗽不止的陆云、以及举着账册,满脸惊骇的鲁大兴等,众人几
乎要认为那蒙面人从头至尾都没出现过。
云港外一处不起眼的礁石旁。
“相公不关心结果吗?怎地就走了?”
云城外,被楚墨放下的顾轻歌,好奇的问道。
“人证、物证俱全,这样都被翻盘的话,那这陆云,边大荣就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楚墨笑道,“再说,与欧阳添财、知画等约定的交割时间到了,得去交割一下。”
“交割过后,相公又要离开了?”
顾轻歌咬着嘴唇,楚楚可怜的问道。
“嗯。这次交易是谋划里重要的一环。交易过后,大家都要动起来,相公我自然也得各处跑,看看事态发展。”
楚墨摸了摸顾轻歌头,轻声说道。
“哦…”
“要我说,你这次正好随船回岛岂不正好?接下来,江南要开始乱了。”
“相公,江南真会乱?欧阳家真的会倒霉?”
顾轻歌自动忽略回岛的话题,而是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可知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
“宗师之力?”
顾轻歌是知道自家相公晋升宗师境的,今天也亲眼见到了宗师实力的强大。
这世间,大概还没有什么力量能比之更强吧?
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宗师之力固然强大,但这世间,不乏比宗师之力更强大的,譬如舆论,譬如人心……”
“舆论?人心?”
顾轻歌似懂非懂。
“便是太平之时,诸如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事也不少见,更何况如今非常时期。”
楚墨没有多说,不是怕顾轻歌泄密,而是不想她接触这些乱七八糟的蝇营狗苟中。
“船来了。”
楚墨没等顾轻歌回过味,直接抱着她上了扁舟。
在楚墨计划里,这次交易不仅仅是空手套白狼,缓解手头紧张,更重要的是,他要借这笔交易,将欧阳家打落尘埃。
倒下一个欧阳家,获益的却是千千万万被他们剥削了不知多少年的普通百姓。
站在海船上,楚墨背着手,目光落在远处渐渐靠拢船队。
领头的是一艘上百米长的运输船,船舷上,欧阳添财正指着广袤无垠大海,与知画说着什么,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模样。
看着一幕,楚墨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鲸落的画面。
一鲸落万物生。
当然,最大的赢家无疑会是楚墨自己。
将近二十艘大大小小运输船组成的船队,很快便到了楚墨所属的船队区域。
欧阳添财显然看见了迎风而立的楚墨以及一旁已经换回女装的,窃窕而立的顾轻歌。
目光复杂的抱抱拳,指示船夫将巨大的船板放下。
“这位想必便是大名鼎鼎的英武侯吧?奴家知画,向英武侯问好。”
船靠拢后,知画、欧阳添财、谢明、上官虎几人沿架好的船板走了过来。
“知画姑娘果然是秦淮十里画舫中最出色的花魁,真个是颜比花娇,身段似赵。”
楚墨颔首的同时很是夸了一下。
“奴家不过薄赵之姿,岂敢当得英武侯赞誉。”
知画微微屈膝福礼过后,又朝一旁打量自己的顾轻歌笑道:“这位想必便是轻歌夫人吧,知画有礼
了。”
“知画姑娘果然丽质天生,怪不得相公这般欣赏呢。”
顾轻歌轻笑着,素手轻抬,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发梢,不忘瞟了眼楚墨。
“欧阳公子,许久未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楚墨笑着给了他个熊抱。
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倒是让原本尴尬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早前听闻英武侯诸多事迹,谢明便已心生向往,今日见了面,方知闻名远不如见面啊。”
“谢家兄弟谬赞了,惭愧惭愧……”
与知画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顾轻歌听到这几个在那互相吹捧,忍不住笑出声,说道:“相公,你们再夸下去,天可就要黑了。”
“呃,那啥,家里娘子还热着饭菜呢,要不然,咱就早点交割了,各自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如
何?”
“如此甚好。”
“那,先去验验货?”
“英武侯为人我等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就这么一艘船,这……”
欧阳添财疑惑道。
“欧阳公子稍安勿躁……船队在远处候着呢。”
楚墨朝一旁的徐怀点了点头。
信号弹在高空综放,远远的,那片与海洋融为一体的迷雾中,几艘巨大的舰船破雾而出。
“这……这是战船?”
知画也好,欧阳添财也罢,全都被这等庞然大物惊呆了。
“世间竟有如此战船?”
“难怪当初辽国联军的水师铩羽而归,有这等威武之师,这茫茫大海上,还有谁能是英武侯敌手。知画目光复杂的看了眼楚墨。
“战船再强大,总不至于跑到陆地上撒野,也就是偏安海角一隅罢了,不值一提。”
楚墨谦逊的回道。
“如此,不如让手下去交割,我等到舱内饮茶歇息如何?”
“甚好…”
“徐大哥,这里就交给你了。对了,粮食一会全都转入那几艘船上。”
“公子放心。”
二十五万石粮,折银一百五十万两,外加五十万两雪花银。
这笔总价值两百万两的交易,总算让楚墨干瘪的钱袋子又鼓了起来。
这还是因为远洋船队带回的金、银给了楚墨启动资金。
否则的话,他怕是真要空手套白狼了。
交易结束后的十天里,江南路各主要州府中的欧阳家族粮店、谢家布行、上官家杂货铺,同一时间上架了雪花霜与各种味道的香水。
一时间可谓门庭若市,人头接踵。
短短时间便卖出了近五十万份美白霜。
最让欧阳添财等人惊喜的是,十两银子一瓶的香水,十万瓶的备货直接卖脱销了。
银钱如滚雪球般迅速壮大。
江南豪绅商贾乃至百姓的富有,可见一斑。
不过十天时间便回笼一百五十两纹银,这个速度筒直比抢钱还快。
而这,也让欧阳添财、谢明、上官虎,在各自家族里风光了一把。
追加香水的订单,也在当晚通过楚墨之前留下的渠道,传了出去。
与此同时,安抚使边大荣亲自督办的云城常平仓纵火一案,已到了结案的尾声。
守将鲁达监守自盗,诬陷陆云的事实,在证据面前已然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