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帝闻言,精神一振道:“这是何人?爱卿快讲。”
张士行道:“中山王之子,魏国公徐辉祖。”
建文帝听后,脸色暗淡下去,不置可否。
方孝孺对张士行道:“张指挥,你难道不知,那徐辉祖乃燕王妃之兄,与燕王乃是至亲。况且灵璧之战,诸将被俘,单单走脱了他一个,其情可疑。值此非常之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张士行道:“魏国公虽为燕王妃之兄,此人却对朝廷忠心无二。灵璧之战,我也单骑逃脱,难道能说我与那燕王也有所瓜葛?”
建文帝道:“弘毅(张士行字),此事你就不必管了,朕自有安排,你去金川门协助李景隆、辽王守城,此处最为要紧,如有情况,速来报朕。”
张士行无奈,只好遵旨退下。
殿中只剩方孝儒、黄子澄、齐泰等几个心腹近臣。
黄子澄哭丧着脸道:“陛下,情况危急,万一京城不守,则无退路。不如銮驾先行幸浙,备下海船,形势不利,则可学宋高宗避难海外,待燕军退去,再行还都。”
齐泰摇头道:“不可。金兵乃异族入侵,在江南无法立足,自会退走。然燕王与我同根,若占京师,则天下尽归其手。陛下不如幸蜀,蜀地易守难攻,我军再联络云南的西平侯沐晟,坐拥西南半壁江山,与燕贼周旋,尚有望恢复山河。”
黄子澄道:“恐怕西平侯沐晟首鼠两端,不肯相助,如之奈何?”
齐泰道:“断然不会。建文元年,封藩云南的岷王与西平侯因琐事相争,陛下支持西平侯,将那岷王废为庶人,西平侯感激涕零,他欠朝廷一个大大的人情,定会相帮。”
方孝儒却厉声喝道:“君王死社稷,岂能将京师弃之不顾,四处流窜呢?城中尚有诸卫兵马二十余万,多燕兵一倍有余,只须坚守月余,勤王兵至,定能反败为胜。燕贼必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闻言不语,一齐望着建文帝,看他如何定夺。
建文帝却掩面叹息道:“削藩一事,皆出自尔等主张,如今却要朕弃祖宗陵庙而去,不亦悲夫!”说罢,长吁不己。
黄子澄等人叩首谢罪,痛哭不已。
入夜,周王来至辽王府上,兄弟二人相见,寒暄一番,分宾主落座。
辽王拱手道:“恭喜五哥恢复王爵。”
周王哼了一声道:“若不是老四兵临城下,我如今还在宗人府圈着,何喜之有?”
辽王点点头道:“今上做事是有些急躁了些。这也难怪,年轻人未经世事,骤然身居大位,周遭又是奸臣环绕,难免要吃点苦头。”
周王轻蔑道:“吃点苦头?恐怕此番没那么简单了?”
辽王霍然一惊道:“难道那老四进京不止是清君侧,除奸臣,而是觊觎大位?”
周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十五弟,你小声些。我今日出城议和,听老四口口声声说要捉拿奸臣,你知道他那奸臣名单上都是些什么人吗?”
辽王有些好奇道:“都是些什么人呢?”
周王道:“除齐泰、黄子澄、方孝儒外,共有一百二十四人之多,几乎将四品以上左班文臣一网打尽,你说今上能答应议和吗?”
辽王道:“那是断然不能。怪不得陛下命我和李景隆、张士行等人严守金川门,看来燕王和朝廷之间是要有一场恶战啊。究竟是孰胜孰败呢?”说罢,辽王紧盯着周王眼睛看去。
周王语重心长道:“十五弟,你好糊涂啊。燕王手下都是百战精兵,从北平一路杀到京师,百战百胜。京师诸卫兵马虽有二十万之多,但未经战阵,不识兵戈,实不堪一击。孰胜孰败,不是一目了然吗。”
辽王听了一惊道:“五哥,那我该如何自处呢?”
周王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十五弟你早就应该想到如何自处了。”
辽王道:“五哥,你和四哥是同母兄弟,他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我就未必了。”
周王压低声音道:“倘若你能献出金川门,我一定会在老四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辽王点点头道:“多谢五哥。只是不要让我再回辽东那个苦寒之地便好。”
周王道:“这个使得。”
辽王道:“不过金川门非我一人把守,李景隆实负其责,当唤他前来,与他商量,大事可成。”
周王道:“好,你在府中备下伏兵,若李景隆不肯听从,一刀砍了他的首级,你我连夜开城,迎入老四。”
辽王说声好,便命手下去传李景隆前来议事。
过不多时,李景隆便来到辽王府,见到辽、周二王在座,忙跪下叩头,施礼已毕,辽王赐座,问道:“曹国公,金川门最近北兵,如今战守之具如何?”
李景隆摇摇头道:“自开国以来,京师已有三十余年不闻金鼓之声,战守之具皆已腐朽不堪,难以抵敌。臣已加紧修整,预计十日之内可修整完备,方能一用。”
辽王怒道:“待你十日之内修整完毕,燕军早已入城了。”
周王一拍桌案道:“李景隆你曾拥五十万大军而不能灭燕,今又拖延战备,我看你是与那燕王勾结,图谋不轨。”
李景隆闻言,吓得急忙跪倒叩头,指天发誓道:“当此非常之时,景隆忠心谋国,绝无二心,苍天可鉴,望二位王爷明察。”
辽王道:“既如此,孤给你指条明路,不知你是否听从?”
李景隆道:“辽王请讲,景隆以二位王爷马首是瞻。”
辽王续道:“好。燕王顺天应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与五哥相商,决定归降,献出金川门,你意下如何?”
李景隆闻言脸色一变,却见周王、辽王杀气腾腾盯着自己,看样子自己若不答应他们,立时便要死在当场。他又想到自己也不是燕王对手,投降也好过战死,便叩头道:“景隆愿降。”
辽王大喜,急忙起身将他扶起,道:“如此甚好,我们便来盘算一下如何引燕军入城。”
李景隆思忖半晌,道:“我手下羽林左右卫,皆不乐征战,一说便通。倒是那个张士行,曾为锦衣卫同知,为陛下心腹,此人决不会降。陛下遣他来此,正为监督诸人。”
周王一想到正是张士行将他逮捕,并将全家押送至此,恨得咬牙切齿,做了个杀头的手势道:“将他杀了,不就一了百了。”
李景隆摇摇头道:“此人身经百战,武艺高强,万一给他走脱,反倒坏了我等大事。”
辽王道:“你待如何?”
李景隆道:“我明日寻个差事,将他支开,我等便打开城门,迎接燕王入城。那张士行纵有三头六臂,也无可奈何了。”
辽王道:“好,就依此计。”
次日一早,李景隆将张士行找来,命令道:“张指挥,你带人前去武库领十万支箭,运到金川门备用,此事十万火急,不得有误,切记。”
张士行不知是计,领命而去。
看他离去,李景隆命手下士卒将城门打开,并从城头撤下守军,羽林左右卫军士不明所以,皆面面相觑,问道:“曹国公此举何意?”李景隆怀抱令旗道:“此乃诱敌深入之计也。”
众军士道:“若是诱敌深入,何不设伏?”
李景隆脸色一沉,将令旗一挥道:“我奉陛下之命镇守金川门,自有主张,无需多言,有敢违令者斩。”
辽王在旁道:“孤奉陛下之命监军,有敢违曹国公之命者斩。”说罢,二人的亲兵护卫抽刀上前,对众人虎视眈眈。
众人不敢违抗,依令而行。
这一日,燕王虑京城守备完缮,不敢骤攻,命火真率千余游骑前往侦查。火真率兵来至金川门一带,见城门大开,城上空无一人,觉得奇怪,急忙驰还大营,向燕王禀告。
朱能听后,对燕王道:“此必敌人诱敌之计也,效仿当年诸葛亮之空城计,殿下却不是那司马懿。”
燕王问火真道:“驻守金川门者为谁?”
火真道:“据说是辽王和李景隆等人。”
燕王点点头道:“李九江是我手下败将,见孤如鼠见猫。若是他有意死守,必不敢如此弄险。若是城门大开,定是想要归降。”
燕王遂率大军来至金川门下,排开阵脚,果然见那城门洞开,城头静悄悄的,不见一兵一卒。
燕王对左右诸将道:“且不管他是空城计还是投降计,我只须派一卫兵马攻城,便知分晓。”说罢,他正要下令攻城。只见城中两骑一前一后驰出门外,霎时间来至近前,燕王定睛一看,来者正是周王,他身后跟着辽王。他二人来至燕王马前,齐齐拱手施礼道:“四哥,我兄弟二人已劝得那李景隆前来归降,故此城门大开,恭请四哥入城。”
燕王哈哈大笑道:“老五,十五弟,此番能夺得京城而不费一兵一卒,你等居功至伟。”
说罢,燕王率大军入城,周、辽二王跟在身后,那李景隆率羽林军士兵匍匐在地,高声山呼:“燕王千岁,千千岁!”
燕王志得意满,仰天长笑:“不图我朱棣复有今日!”
话音刚落,突然一名羽林卫士兵从地上一跃而起,手持一柄利刃,寒光闪闪,向他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