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朱棣眼看躲闪不及,大叫一声:“我命休矣。”
在他身后的郑和一见情势紧急,一催战马,挡在他的身前,那人的匕首便刺中了郑和的胸膛。
幸得郑和身上穿了软甲,这一刀便无法刺入,只是胸口一阵刺痛。郑和定睛一瞧这名刺客正是张士行,他强忍疼痛,一掌击出,正中张士行肚腹,张士行人在半空,避无可避,被郑和一掌击中,他倒飞出去,摔倒在地。
燕王亲卫立刻围了上来,张士行猛得吐出一口鲜血,深吸一口气,翻身跃起,与众人战在一处,他使出毕生绝学,左冲右突,登时刺死了十余名燕军。
张士行本来奉命去武库领十万支箭,忽然有旧日的锦衣卫兄弟来报,说李景隆大开金川门,不知何意。
张士行闻言大吃一惊,急忙赶回,却见燕军已然入城,他便扮做羽林军士,混入人群,假意恭迎燕王入城,伺机行刺,眼看成功在望,却被郑和破坏,自己也中了一掌,幸亏郑和受刺之后,力道不大,否则他此刻早已立死当场,焉能手刃数人。
饶是如此,燕军还是越围越多,眼看他不能杀出重围,忽然燕军身后一阵大乱,一员虎将带着一群家丁杀了进来,只见他身高八尺,面如冠玉,英姿非凡,正是魏国公徐辉祖。
徐辉祖跳下马来,命张士行上马快走,道:“你快回宫保护皇上。”
张士行急道:“魏国公那你怎么办?”
徐辉祖推了他一把道:“不用管我,你快走。”
张士行急忙跳上马去,打马向皇城奔去。
高阳郡王朱高煦见到徐辉祖又来阻挡大军入城,催马上前,戟指大骂道:“舅舅,你也太不识好歹了。上次在灵璧父王已经放你一马,今日大军入城,你不来恭迎也就罢了,还敢带家丁前来捣乱。”
徐辉祖也回骂道:“我与乱臣贼子势不两立。”
朱高煦大怒,挺枪来刺,徐辉祖无马,抵挡不住,只得转身而逃,朱高煦在后紧追不舍,徐辉祖穿街过巷,跑进一个大宅,闭门不出。
朱高煦正想破门而入,只见那大门上方悬着一块匾,上面写着中山王祠。
原来此处是中山王徐达的家祠,朱高煦正在沉吟间,自己要不要硬闯进去。
忽然燕王朱棣派人前来传话说正事要紧,命他即刻返回,朱高煦这才恨恨而去。
朱高煦回到本队,见着燕王,道:“父王,我大军已然入城,南军皆作鸟兽散,当即刻入宫清君侧,除奸臣。”
燕王道:“不急,先命诸军占据金川门,你我父子慢慢入宫。”
朱高煦不解道:“父王,这是为何?”
燕王黏须微笑道:“你日后自明。”
张士行跑入乾清宫中,见到建文帝,禀告金川门已失,建文帝闻报后面如死灰,急忙命內侍擂鼓召集众臣上殿,商议对策。
过了半晌,只来了齐泰、黄子澄二人,建文帝惊问道:“方先生何在?”
黄子澄叹息道:“方先生病重不能来朝,托我给陛下带话,说宁死亦必不负陛下厚恩。”
建文帝顿足道:“李景隆降贼,金川门已破,二位爱卿,现下局势该如何应对?”
齐泰道:“陛下,如今只得弃京师而走,寻找外援,再做打算。”
建文帝道:“该向何处去寻外援?”
齐泰道:“当向云南去寻西平侯沐晟,彼处尚有十数万大军,可与燕贼一争高下。”
黄子澄摇摇头道:“此去云南有千里之遥,关卡重重,如何去得?即使能到云南,也不知那西平侯沐晟是否忠心。以在下愚见,当奔浙江,从宁波府出海,先在海外暂避一时,待机而动。”
建文帝怒道:“已到这个时候,你们二人还争吵不休,怪不得燕贼坐大,以至于此。”
齐泰、黄子澄二人听到建文帝责怪,急忙跪下叩头,痛哭流涕道:“局势如此,皆我二人之罪,请陛下责罚。”
建文帝将二人扶起道:“朕知你二人忠心,事到如今,也不能怪你们,朕是一个仁柔之主,怎能对付燕王那个凶狡之徒?”
张士行见情况紧急,他们君臣几人还在絮叨不已,急忙上前道:“以末将之见,驸马梅殷近在淮安,坐拥四十万大军,我们可前去投他,再令铁铉率山东义军南下,汇合一处,天下事尚可为。”
建文帝一听,眼睛一亮,感慨道:“还是弘毅久在军中,见识不凡,朕与尔等即刻离京,前往淮安。”
说罢,建文帝便要率众人出宫。
张士行上前拦阻道:“陛下,你这番装扮,实在引人注目,还是换了便服出宫为好。”
建文帝登时醒悟道:“你提醒的对,朕久不出宫,把此事倒给忘了。”
然后他大声喊道:“王德盛,王德盛。”
他喊了半晌,王德盛才颤巍巍走上殿来,身边一个小太监也没有跟着。
建文帝怒喝道:“王大伴,怎么喊你半天才来?”
王德盛道:“老奴年事已高,腿脚不便,身边徒弟跑得一个不剩,无人搀扶,故此来晚,请陛下恕罪。”说罢,便要跪下叩头请罪。
建文帝急忙摆手道:“王大伴,念你年老,不必多礼了。你去找一套便服,给朕穿上,朕要微服出宫。”
王德盛想了想,摇摇头道:“宫中皆是龙袍,何来的便服?”
建文帝急道:“王大伴,你快去给朕去寻,即使寻到西天也要给朕找出来。”
王德盛听到西天二字,心中一动,蹒跚着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捧着一个包袱进来,道:“这是洪武三十一年太祖高皇帝去世前一个月,鸡鸣寺的德玄法师曾入宫拜见高皇帝,进献了几套僧衣,说是让陛下沐浴斋戒、身着僧衣,口诵佛经,可消灾免祸。但自陛下登基后,一直忙于国事,无暇为此,故此这些东西便一直放在宫中库房,经陛下提醒,老奴这才想起。”
建文帝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是三套僧衣,鞋袜俱全,还有三张度牒,一把剃刀。他打开度牒,只见上面写了空闻、空印、空能三个法号。
建文帝见此情形,不由得一怔,难道那德玄法师未卜先知,早就备下这些物什,助我逃亡?
张士行见他发愣,催促道:“陛下,事不宜迟,赶紧装扮起来。”
建文帝听到后,急忙盘膝坐下,命王德盛给自己剃发。那王德盛取下建文帝的束发金冠,解开建文帝头发,哆哆嗦嗦的拿起剃刀,满眼含泪,给建文帝剃去头发。
看着青丝片片落下,建文帝也禁不住流下眼泪。
建文帝剃头已毕,换上僧袍,众人看去,只见一个慈悲和尚站在面前,哪里还有半分帝王气象。
张士行收拾好包袱,背在身上,对建文帝道:“陛下,我们快走吧,耽搁了这许多时辰,燕军就要入宫了。我来在前开路。”
他们一行人正要出宫,忽然从殿外闯入一人,拉住建文帝的衣衫放声大哭,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皇后马氏。
那皇后马氏哭道:“听闻那燕军已然入城,皇上你为何这般模样,你究竟要去往何处?”
建文帝也哭道:“朕出城去搬救兵,故此微服出行。”
皇后道:“皇上你都走了,见了那燕王,妾身该如何自处啊?”
建文帝怒道:“你是大明朝正宫皇后,不可辱没了皇后的名号。”说罢,便要出殿。
皇后拉着建文帝的衣衫不放手道:“皇上,你不要走了。我们将这江山让与那燕王,退居林下,好不好?”
建文帝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怒斥道:“胡说八道,朕的江山是太祖高皇帝亲传与我,岂能相让。朕去了,你要好自为之,不可受辱于人。”
说罢,建文帝走出殿外,张士行在前,齐泰、黄子澄在后,簇拥着建文帝走到玄武门外,此刻守卫宫城的士兵都跑得不见一人,建文帝回望宫城,心中涌起无限感慨,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短短三四年间,以一国对一隅,竟然便走到了要出宫逃亡的地步。
这时,他忽然看到了乾清宫中冒起了一股黑烟,他大喊一声:“快去救火。”便想要转身回去。
张士行一把将他抱上马来,二人共乘一骑,然后一磕马肚,出北安门,向太平门疾驰而去。黄子澄骑一匹黄马,齐泰骑一匹白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朱棣率军缓辔进入承天门,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他也不曾料到,就是这么孤注一掷,千里跃进,便真得杀进了京城,短短几年功夫,自己不但转危为安,更使得江山易手,父皇的一切苦心孤诣,尽皆付诸东流,这是什么,这就是天命。
但眼下该如何安置自己的那个侄儿皇帝,却是一个头痛之事,是学周公辅成王呢,还是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呢,抑或是他主动禅让呢,朱棣还没想明白,所以他不想早些见到建文帝。
进入承天门后,燕王朱棣又跳下马来,缓步进入太庙,祭拜了一番历代祖先,哭诉了自己此番带兵进京的不得已。这时高阳郡王朱高煦匆匆来报,道:“父王,大事不好,乾清宫中起火了。”
燕王朱棣一听,急忙站起身来,一挥手道:“走,快去看看。”
待他们一行人走到乾清宫前之时,大火已经被先期入宫的燕军扑灭,燕军从火堆中拖出一具烧焦的尸体,身材苗条短小,似为女子。
朱棣却快步走上前去,哭拜道:“痴儿,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