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城上一阵梆子响,箭如雨下,燕王朱棣左躲右闪,那马却中了几箭,鲜血长流,燕王只得又跳下马来,背靠城墙而立。郑和拾起黄罗伞盖,左右挥舞,护住燕王。其余四名护卫各持刀枪和盛庸等人战在一处。
正在危机关头,张玉命人向护城壕中投掷盾牌,那壕中堆满了淤泥,高与壕齐,盾牌铺在上面,如同架起了一座浮桥,燕王朱棣拾起一块盾牌,护住周身,然后踏着壕沟中层层叠叠的盾牌逃回了己阵,郑和也跟了上来,剩余那四名护卫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南军乱刃分尸。
燕王朱棣逃回己阵后,怒不可遏,又换了匹马,来到阵前,戟指着济南城头高喊道:“尔等竟敢戏弄本王,我定要杀进城去,杀你个鸡犬不留。”
说罢,他命令手下向城头放炮。
燕军架起了投石机,向城上发射石弹火球,城上南军四处躲闪,狼狈不堪,燕王看见,不觉哈哈大笑道:“今日总算出了口恶气。”
突然看见铁铉出现在城头,怀中抱个神主牌,朱棣心下疑惑,命人暂停炮击。
只见那铁铉将神主牌高举过头,对着城下喊道:“此乃太祖高皇帝神主牌,一直供奉在济南府衙署,尔等若是丧心病狂,就尽管开炮吧,铁铉死且不退。”
城下燕军无奈,跑来向朱棣请示,是否继续放炮,朱棣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抽了那人一鞭,骂道:“你欲令孤为不忠不孝之徒吗?”
那名燕军捂住脸急忙跑开了。
张玉劝道:“燕王殿下,那铁铉、盛庸等人甚为狡诈,殿下光明磊落,自然不能和他们一般见识。如今这大清河水甚浅,也难以水淹济南,不如将此城长围久困,待其粮尽,再来攻城。”
朱棣无奈的点点头道:“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李景隆带着数千残兵败将逃回了京师,建文帝闻讯,大惊失色,将其召入乾清宫中,询问究竟。
李景隆哭拜于地,道:“微臣无能,不能驾驭属下,至有白沟河之败,请陛下责罚。”
建文帝奇道:“朕已赐你斧钺玺书,命你便宜行事,谁敢不听号令?”
李景隆又叩头道:“臣不敢言。”
建文帝不悦道:“五十万大军尽丧你手,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能说。”
李景隆脸色一红,再叩首道:“陛下明鉴,白沟河之役,臣正与那燕贼厮杀得紧,眼看要占据上风,燕贼突袭大营,武定侯郭英奉命防守大营,却畏敌如虎,弃营而逃,致使大局崩坏,兵败如山倒,微臣本想一死殉国,但真相未明,微臣死不瞑目,只好回京复命,听任陛下处置。”
建文帝哼一声道:“郭英到底也算是百战名将,怎会如此不堪?”
李景隆带着哭腔道:“郭英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对臣一直不服。前次攻打北平之时,有人密报他曾与北平城中的孙女私会,故此北平未能拿下,也正因为此。”
建文帝哦了一声道:“有此等事。那郭英与朱棣倒是儿女亲家不假。”
李景隆道:“此事千真万确。微臣不敢欺瞒皇上。”
建文帝看了看李景隆,指着他斥道:“曹国公真乃我朝马谡,言过其实,不堪大用。”
李景隆听后,面红耳赤,汗流浃背,连连叩头。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哭声,随即传来金瓜武士的呵斥之声,建文帝命将哭喊之人带进宫来,随身太监前去传旨,过不多时,一个人披麻戴孝被带上殿来。
建文帝定睛一瞧,来人正是前太常寺卿黄子澄。虽然目下他已经被罢官,建文帝还是时常召他入宫,商议国家大事,宠信如常,不知他今日为何这身打扮。
黄子澄见了建文帝,哭拜于地,流涕道:“李景隆率五十万大军出师北平,却心怀二心,观望不前,以至于丧师失地,不斩何以谢宗社,励将士!黄子澄识人不明,谋国不智,当以同罪诛之。故此我先为五十万将士服丧举哀,而后才能安心赴死。”
建文帝急忙走下御座,将他扶起道:“黄先生,快快请起,胜败乃兵家常事,曹国公白沟之败,非战之罪,不能怪他。”
说罢,他扭头对李景隆道:“还不过来向先生谢罪。”
李景隆赶紧爬了几步,给黄子澄叩头道:“景隆无能,辜负了先生的举荐之恩,请先生责罚。”
黄子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建文帝一挥手道:“曹国公回府闭门思过吧,日后有机会再行任用。”
李景隆急忙叩头谢恩,下殿去了。
建文帝拉着黄子澄的手道:“如今济南城被燕军围攻,告急文书似雪片般飞来,而朝廷眼下已无兵可派,先生你看如何是好?”
黄子澄低头想了想道:“为今之计,只能施以缓兵之计了,陛下须派人前往燕营与燕王议和,赦免其罪,裂土封藩。然后命人四出募兵,待大军云集之后,再行讨伐。”
建文帝叹了口气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建文帝召来内官监大太监王德盛,对他说道:“王大伴,你是太祖旧人,与燕王也很相熟,朕命你前往济南劝说燕王退兵,朕赦免其罪,割北平、永平、保定三府与他,与他盟誓,永为藩辅。”
王德盛迟疑道:“老奴一介宦官,胸无点墨,拙口笨舌,怎能劝得了那燕王。”
黄子澄在旁说道:“王大伴,你此去不是要和燕王讲道理,而是要去讲亲情。你是代太祖高皇帝前往,为陛下与燕王之间弥合仇隙的。”
一提到太祖高皇帝,王德盛老泪纵横,只得跪下叩头道:“老奴尽力而为。”
十几日后,王德盛来到了济南城外燕军大营,燕王命众将排列整齐,亲自出营迎接,一路之上给王德盛展现了燕军兵强马壮,军容之盛,最后他挽着王德盛的手,并排走入中军大帐,王德盛刚要给燕王下拜,燕王急忙将他搀住,感叹道:“王大伴,你是太祖高皇帝驾前旧人,一见到你,孤便想起了父皇,往事历历在目,你德高望重,怎能给我下拜呢。”
王德盛也感慨道:“一弹指间老奴便在太祖高皇帝身边服侍了三十多年,你们也都长大成人,自立门户了。”
燕王请王德盛坐下,对他直言不讳道:“山川依旧,物是人非。王大伴此番前来是给幼主做说客的?”
王德盛含泪道:“非也。老奴是不想看到太祖子孙自相残杀,故此舍了这张老脸为两方奔走,望能息事宁人,天下太平,也不枉老奴跟随了太祖一辈子。”
燕王冷笑道:“好的,就看在王大伴的面子上,不妨听听幼主是如何打算的。”
王德盛清清了嗓子道:“老奴行前,陛下曾说若燕王退兵,可割北平、永平、保定三府与他,赦免其罪,永为屏藩。”
燕王听罢,哈哈大笑,声震大帐。
王德盛不明所以,十分惶恐,问道:“燕王殿下,老奴哪里说错话了,请燕王明示。”
燕王对他摆摆手道:“王大伴,你没说错话,是幼主打错了算盘。”
王德盛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请燕王明示。”
燕王手指着帐中众将道:“王大伴,你问问他们答应不答应?”
众将齐声道:“绝不答应。”
王德盛诧异道:“这是为何?”
张玉手按剑柄,上前一步道:“王公公,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王德盛脸色一变道:“老奴长处深宫,外朝之事不甚了了,请这位将军指教。”
张玉哼了一声道:“北平、永平、保定三府已在我军手中,朝廷将此三府割让给燕王,岂不是拿别人手里的东西再做顺水人情,我们岂能答应。”
王德盛对燕王连连拱手道:“燕王殿下,此事老奴确实不知,望殿下海涵。”
燕王道:“这不怪你,王大伴。由此可见,朝廷议和本无诚意,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待我拿下济南,再与他们作个计较。”
王德盛急忙站起,眼泪汪汪,又想跪了下去。
燕王再次将他扶住,道:“此行议和不成,不能怪你。自古君主听信谗言,离间骨肉,鲜不覆败。我为燕王,下天子一等,富贵已极,尚何求哉?奈何奸人交搆,积毁销骨,加我大罪,以兵见屠,有死无生,我不得已才起兵靖难,以至于斯。夫明主之治天下,不忘于所尊,不弛其所亲,勤于远略而忘于小故,是以九族睦而天下平也。今日若想移祸为福,朝廷必须诛奸谗以谢祖宗,去新政以复成宪,释诸王以归旧封,罢天下之兵,毋得窘逼,我得仍守旧封,屏藩北土, 则天下孰不乐朝廷之能保全宗亲,慕德而向义也,何苦必于见害耶?望大伴回京,将本王衷肠尽诉,也不枉你跑这一趟。”
王德盛连连点头,燕王将他留在营中,大摆筵席,给他接风,席间只是叙谈往事,不再谈及和议之事。三日之后,又亲自将他送出营外十里,看他走得远了,这才回营。
日子过得飞快,燕军围城已有三月有余,堪堪又到八月中秋,燕王朱棣收到了一封北平来信,正是道衍和尚所书,燕王看罢,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