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道:“殿下,我军可扒开大清河南岸堤坝,引河水来灌济南城,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此城。”
朱棣听后,眉头紧锁,想了半晌,摇摇头道:“孤取济南为得是隔绝南北,画中原自守,若此城毁于一旦,军民皆成鱼鳖,与我有何益哉?”
张玉道:“我军可先写封劝降信,令城内投降,如若不降,则决堤灌城。大水一至,城内军民为求活命,要么投降,要么乱自内生,自相残杀。届时我军再塞住决口,既可以夺下济南,又不会多杀伤性命。岂不美哉?”
朱棣听后,点点头道:“就依卿言。”
次日燕军向城内 射入了一封劝降信,大意为规劝城内军民早日投降,如若不然,将掘大清河,以水灌城,城内军民将尽为鱼鳖,如有擒铁铉来降者,以其官官之。
城内收到劝降信后,过了半天,城头上也射下一封文书,燕军士兵不敢怠慢,急忙将这封书信送到燕王大帐。
燕王打开一看,脸上又惊又喜,阴晴不定,张玉壮着胆子问道:“燕王,城内如何回话?”
燕王朱棣将那封信往张玉手中一塞道:“你自己看。”
张玉展开信纸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学生贤宁叩首燕王殿下,不胜惶恐之至!昔周公为周室股肱之臣,夹辅成王。成王劳之,而赐之盟。曰:‘世世子孙,无相害也。’载在盟府,太师职之。今大王为太祖诸子之长,奉旨守边,屏藩王室。幼主嗣位,殿下之于今上实与周公辅成王无异。奈何殿下因小隙,一朝起兵,绝亲亲之恩,背托孤之盟,操戈相向,视若寇仇,非但不能望周公之项背,几可与刘濞比肩矣。不知大王日后有何面目见太祖于九泉之下也?窃为大王深所不齿。望大王上表谢罪,再修盟好,永为藩辅,天下乃安,功莫大焉,众口 交赞,谓大王为千古之下周公再世矣。望大王三思。学生高贤宁再拜叩首。建文二年五月辛巳”
张玉看后笑道:“腐儒之见,何足挂齿。”
朱棣点点头道:“不错,既然城中不肯投降,也别怪本王翻脸无情,你自带兵前去扒开大堤,给他们一个教训。不过这个秀才倒是个好人,城破之时,不可坏了他的性命。”
张玉道声遵命,便出帐准备去了。
当日晚间,燕军便移驻高处,派人扒了大清河堤,河水汹涌而出,直向济南城灌来。
铁铉这几日忙于守城之事,劳累异常,忙到半夜才去入睡,睡下之后没过多久,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睡眼,起身开门,只见一名卫兵气喘吁吁道:“铁参政,大事不好,洪水来了。”
铁铉猛然惊醒道:“当真?水淹到什么地方了?”
那卫兵道:“已经淹到城门洞了,若是漫过城墙,全城军民尽成鱼鳖矣。铁参政快想想办法吧。”
铁铉急忙道:“快带我去城头一观。”
此时天光大亮,那卫兵急忙引着铁铉出了府衙,穿过十字大街,来到城头之上,铁铉向城外一看,一片明晃晃的大水,将城外的田野、村庄、树木等尽数淹没,水面之上漂浮着家具、农具、牲畜、死尸,如同人间地狱。
铁铉顿足叹道:“不料这燕王竟是如此狠辣。这些都是朱家子民啊,他竟然弃之不顾。”
他身后一人叹道:“燕贼为了一己私利,竟然丧心病狂至此。”
铁铉回头一看,来人正是参军高巍。
铁铉急忙抓住高巍的手道:“高参军,今日之事,你看究竟如何对付?”
高巍想了一下道:“我看不如将盛庸、张士行二人唤来一同商议对策吧。”
铁铉点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铁铉、高巍急忙回府,召来盛庸、张士行二人过来商议对策。
铁铉面色惨白道:“此前收到燕王的劝降信,我未和众人商议,便令太学生高贤宁给他回信,拒绝了投降。今日水淹济南,为全城数十万军民计,我愿意献城投降,但兹事体大,故召众人前来商议,大家以为如何?”
盛庸黯然失色道:“既然铁参政如此说,为全城百姓计,我愿意投降。”
张士行愤然而起道:“士行与燕贼势不两立,绝不投降,愿一死以报国家。”
铁铉又看了看高巍,问道:“高参军意下如何?”
高巍神色淡然道:“我愿降。”
铁铉毅然决然道:“既然多数愿降,我便回复燕王,愿率济南城三十万军民投降,望他入城之后秋毫无犯,待一切安定之后,我自会向皇上有个交代。张指挥不愿投降,我便寻个小舟送你出城,你自南下去吧。”
张士行对众人团团一揖道:“诸位,告辞了。”说罢,便要离去。
高巍笑道:“此降非彼降,我说的是诈降。”
众人一听,均大感兴趣,围拢上来,听他说如何诈降。
高巍慢慢道来:“我与那燕贼有过一面之缘,还算是有些交情。我此番前去燕营,说道城中惧被水淹,令我前来乞降,那燕贼必然不防,定会堵塞决口,待水退之后,我将他引入瓮城,诸君埋伏城上将其一举击杀,既解了济南之危,又为国家灭了此贼,岂不是一举两得。”
铁铉一拍大腿喊道:“妙计,妙计。”
盛庸道:“燕贼狡诈无比,高参军不一定能引得他入城。”
高巍道:“那也无妨,只要水退了,济南城可保无虞。大清河不似黄河,没那么多来水。燕军不可能二次决口。”
张士行看了高巍一眼道:“高参军此去燕营,如入虎穴,若燕贼不允所请,恐有闪失。”
高巍道:“若能救全城百姓于洪水,我个人安危早已置之度外。”
铁铉站起身来,对他跪倒叩头道:“我铁铉代全城百姓叩谢高公。”
高巍急忙将他扶起,慨然道:“若能以我一人换全城军民活命,我高巍死得其所。”
盛庸、张士行二人闻言,也齐齐向他施礼拜谢。
四人重新坐下,再仔细商议了如何入燕营诈降,如何埋伏等等细节,计议已定,次日高巍便乘坐一艘小船,来到燕军大营请降。
燕王闻报,命人将他引入中军大帐。
高巍一见到燕王,便跪倒叩头,道:“参军高巍叩见燕王殿下。”
燕王冷冷道:“高参军此番前来,所谓何事?是否又来劝说本王上表谢罪,归顺朝廷啊?”
高巍急忙再次叩头道:“微臣不敢。微臣此番代表济南城三十万军民前来乞降,望殿下体念此皆高皇帝所遗子民,高抬贵手,饶他们一命,否则全城百姓尽为鱼鳖矣。臣等不胜感激之至。”
燕王哼了一声道:“如今知道怕了,不识抬举。全城百姓均可投降,唯独那个张士行不可。”
高巍道:“张指挥自知不容于燕王,早已出城南逃了。”
燕王道:“如此甚好。”他转头对张玉道:“世美,你快去将决口堵塞,先解了济南之危。”
张玉拱手道:“遵命。”随即出营去堵大清河决口去了。
燕王对高巍道:“高巍,如今我已命人去堵决口,你们济南城何时来降。”
高巍道:“待大水退去,臣亲自引大王入城。”
燕王紧盯着他道:“你若敢骗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高巍面不改色道:“臣对天发誓,绝不敢欺瞒大王。”
十日之后,大水退去,济南城守具尽撤,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朱棣率军来至城下,只见铁铉跪在城门洞内叩首道:“奸臣弄权,使大王冒霜露,为社稷忧,来至城下。天下谁非高皇帝子?谁非高皇帝臣民?其降殿下,合情合理。然东海之民,不习兵革,见大军压境,不识大王安民之意,或谓聚而歼之,惶恐不已。故微臣斗胆请大王退师十里,单骑入城,臣等具壶浆牛酒而迎。”
张玉闻言上前对朱棣道:“殿下,恐其中有诈。末将愿替大王入城一探究竟。”
朱棣看了看城上静悄悄空无一人,城门洞皆是百姓跪着,不象是有埋伏模样,便摆摆手道:“无妨,本王出入敌阵,如履平地,何况这个小小的济南府。”
说罢,他对高巍道:“头前带路。”
于是高巍在前引路,郑和张着黄罗伞盖在后,燕王朱棣骑着高头大马居中,带着四名卫士,徐徐走过吊桥,来至济南城下。
铁铉叩头道:“恭迎燕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他身后的一众百姓也高喊道:“恭迎燕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燕王颔首致意,对众人道:“诸位平身。”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喀剌一声巨响,一块桌面大小的铁板从天而降。燕王听到风声,下意识将马向后一带,那块铁板正好砸在了马头之上,登时将那匹骏马砸得脑浆迸裂,扑倒在地,朱棣一下子被甩在地上。
一名跪在铁铉身后的百姓一跃而起,手持一柄钢刀,向朱棣扑来,正是都指挥盛庸所扮。
郑和一见情况紧急,把手中的黄罗伞盖向盛庸当头砸下,那伞盖布面巨大,盛庸不防被绞在里面,一时脱不得身。
郑和急忙跳下马来,把朱棣扶上马去,朱棣急忙调转马头,想要逃回己阵,刚一踏上吊桥,那吊桥便吱呀啊升了起来。朱棣只好退了下来,此刻他与郑和等四名卫士被隔在壕内,与己方大军隔壕相望。
张士行从城上探出头来,对朱棣喊道:“燕贼,这回看你往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