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阮定听到黄瞻只带回来五千兵马后,也是满脸不快,道:“这顺州城内明军至少有万余,我们手上只有这么点人马,如何能够拿下城池?”
张士行久经沙场,见这二人不通兵事,只会抱怨,便教训他们道:“用兵之道,存乎一心,多有多的打法,少有少的打法,没有说兵少就不能打仗了。我军兵少,若想攻取顺州,只能智取,不可力敌。我们要想办法派人先混进城里,再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顺州。”
那日南王听后,点点头,问道:“那如何能够混进城里呢?”
张士行道:“你们是本乡本土人,自然有办法能混进城里。”
那个阮定想了半天,一拍大腿道:“有了,这顺州城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要从升龙城运送一批粮食过来。走的是陆路,防备不严,我们派兵半路拦截,然后假扮明军混进城中,然后再里应外合,定能一举攻陷顺州。”
日南王一拍桌案道:“好,就这么定了。”说罢,他看了张士行一眼,道:“假扮明军一事,阮指挥定然不行,此事恐怕要烦劳空智师父了。”
张士行看了朱允炆一眼,朱允炆点点头,张士行便点头应允了。
张士行便从山寨中挑选了五百壮士,严加训练,然后派人日日在升龙与顺州的驿路上打探消息,看那运粮车队什么时候来。
这一日终于山下的探子终于传来了消息,说是有一支运粮车队已经来至城北三十里处,有牛车百余辆,押送的军兵不过二百余人,毫无戒备,大摇大摆向顺州城行来。
张士行大喜,立刻带这五百人下山,然后与阮定约好,只要看到顺州城头火起,他便带着占城国士兵杀进城来。
张士行下得山来,率兵埋伏在离城十五里处的一片竹林里。
过不多时,只见一队明军运粮车队来到,拉车的是黄牛,赶车的是安南百姓,押车的是明军士兵,果真只有二百多人,每个人都是脚步虚浮,面带病容。
头前一人骑马,身穿五品文官服,面如冠玉,三绺长髯,也是愁眉不展,若有所思。
张士行见车队渐渐走近,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明军士兵纷纷倒地,那个押车的五品官吓得直接从马上倒栽了下来,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张士行发一声喊,众人随他冲出竹林,明军士兵和安南百姓四处逃散,张士行命人高声喊叫:“投降免死,逃跑必杀。”
那些明军士兵和赶车百姓听后,便纷纷举手投降。
张士行命人将明军士兵的衣甲剥下,命自己手下人换上,他自己也换上了一副明军士兵的服装。
他将那位明朝五品官扶起,和颜悦色问道:“老爷受惊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敢问老爷尊姓大名?”
那人见他说话客气,便把头一昂道:“要杀要剐,任君其便,啰嗦什么?”
张士行突然拔出刀来,横在那人的脖颈之上,喝道:“本爷我手下不死无名之辈,快说你的姓名,也好在你的墓前立个牌牌。”
那人一听,泫然欲泣,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我解缙今日竟然命丧于此。”
张士行听说过解缙的大名,但解缙在洪武二十四年便被太祖朱元璋礼送回家,后来他在建文四年回京复职,任翰林待诏,此时张士行征战在外,因此二人并无交集,故此相互不识。
张士行知道解缙很惜命,不然也不会做了永乐帝的五品官,他继续吓唬他道:“解老爷,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解缙看着他道:“我平身抱负尚未施展,当然想活了。”
张士行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若想活,便听我的安排,随我前去诈城,待拿下顺州,我自会放你走的。”
谁知那解缙头摇的似拨浪鼓,道:“我决不会做此叛逆之事。”
张士行冷笑道:“你是建文朝的大臣,如何又做了燕贼的官,难道不是叛逆之举吗?”
解缙惊奇的看了张士行一眼,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安南人还是明朝人?”
张士行道:“你别管我是什么人,此事你若不答应,我立刻将你斩了。”说罢,他将刀刃向解缙脖子逼近了一些,解缙感到了锋刃的寒意,只好点了点头。
于是张士行留下十几个人就地看守俘虏,率其他人向顺州城进发。解缙依旧骑在马上,走在队伍前面,张士行牵着解缙的马头假装亲随走在前面,不一会儿来到顺州西门城下。
解缙做为顺州督粮官,守门军士都认得他,未加拦阻,均向他点头致意,张士行等人顺利进入城中,待一进城里,他立刻拔刀砍翻了守门军士,率人冲上了城楼,放起火来。然后又率兵直向顺州府衙杀来。
埋伏在城外的阮定等人看见,也即刻率领占城国五千军兵杀入城中,四处放火,城中大乱。
城中明军没有防备,也不知敌人来了多少人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顺州城遂为日南王所得。
日南王占据顺州城后,自称为大越皇帝,改元兴庆,传檄四方,说自己是陈氏子孙,意图恢复。安南百姓正不服于明朝统治,再加上明朝所委官吏横征暴敛,不得人心,故此各地纷纷起兵响应,未及一月,演州、义安、顺化三府尽皆归附,大越国声势大振。
兴庆帝见张士行才能出众,便封他为平虏将军,赐姓陈,名为智,领兵五千,做为先锋,继续北伐。他和阮定募兵十万,做为中军,随后便到。
张士行领着这五千军士,内中有明朝降兵,和安南旧军,向清化府进军,一路之上收集流散,招募新兵,渐渐有一万之众。朱允炆等人做为军师,也随军行动。
这一日正在行军途中小憩,前方忽报抓了一个明军俘虏,张士行命押过来,他要亲自审问。
过不多时,手下军士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人头发散乱,形容憔悴,衣衫褴褛,但看得出是一个五品文官的官服,张士行仔细一看,不禁哈哈大笑道:“这不是解大才子吗,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了?”
原来那日张士行进了顺州城后,便放开了解缙,去杀散守军,攻打城门去了,也是兑现承诺,放他一条生路,没想到一月之后,又在清化府捉到了他,能不让人一笑。
解缙抬头一看,认得是张士行,不禁脸色一红道:“原来是你。那日你放了我,我一路狂奔到府衙报信,谁知你们的兵马来的太快,顺州城瞬间沦陷。我便继续北上,想要归国复命,谁知走到半路,马匹倒毙,我只好步行,走到此处,便又给你们捉住了。你我还真是有缘,不知将军高姓大名?”
张士行正待回答,他身旁的黄瞻突然对解缙问道:“解学士,你看我是谁?”
张士行吓了一跳,急忙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解缙看了黄瞻半晌,终于认出了他,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激动道:“你是状元郎黄瞻啊。你怎么在此处?”
这时王恕也上前握住他的手道:“解学士,你看我是谁?”
解缙再一看,认出是王恕,激动的差点跳起来,道:“你是榜眼王恕。”
三个人在此地相遇,都有他乡遇故知之感,当时便泪流满面,唏嘘不已。
黄瞻拉着解缙的手道:“解学士,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解缙奇道:“还有什么人?”
黄瞻微笑不语,拉着他走到朱允炆面前。朱允炆正坐在一颗大树下闭目眼神,黄瞻轻轻叫了声:“师父,你看谁来了?”
朱允炆眼睛一睁,看到了解缙,历历往事忽然涌上心头,眼眶立刻湿润起来,他拉住解缙的手,道:“太祖高皇帝曾对你说过:‘朕与你义则君臣,恩同父子,你当知无不言。’又对你父言道:‘尔子大器晚成,若以尔子归,益令精进,后十年来,大用未晚也。’言犹在耳,斯人已逝。”说罢,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解缙认出是建文帝,大惊失色,急忙跪倒叩头,道:“微臣参见陛下。”
朱允炆急忙将他扶起,感慨道:“久不闻此言,已经数年矣。”
解缙指着张士行道:“这位是何人,武功了得。”
张士行上前拱手道:“在下原锦衣卫指挥使张士行,见过解学士。”
解缙点点头道:“难怪,难怪,不错,不错。”
朱允炆问道:“解学士,因何来此?”
解缙略微讲了一下壬午之变后自己的经历和朝中发生的一些大事,朱允炆听后,感慨道:“燕贼屠戮过甚,人心不附,我建文朝恢复有望。”
黄瞻对解缙道:“解学士,那燕贼篡位,不得人心,你不如同我们一道辅佐陛下,将来复国后,定能封侯拜相。”
解缙苦笑了一下,道:“多谢黄兄美意,经过这些年宦海沉浮,我认定自己做不了官,此番我回朝复命后,一定归老林下,著书立说,再不出仕了。”
王恕也在旁劝道:“解学士,你看我们现在兵强马壮,那大越国的皇帝也答应借给我们十万兵马,我们一定能够打回京师,你就留下来同我们一道为复国尽力吧。”
那解缙只是摇头不肯答应。
黄瞻一看,己方的行藏已经暴露,而解缙却抵死不肯加入,便对张士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把解缙除掉,以免泄露消息。
张士行看了看朱允炆,只要朱允炆给个眼色,他便立刻把解缙拉下去杀了。
那解缙是极聪明之人,一见众人神色不对,急忙对朱允炆叩头不已,哭拜道:“陛下饶命,微臣此行回朝,定会保守秘密,如果敢泄露半分,不得好死。”
朱允炆心下一软,长叹一声道:“解学士请起,我之生死自有天命,与他人何干,你既不肯辅佐与我,那就请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