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再次叩头谢恩,便起身告辞了。
张士行送他出来,又赠送了一匹战马与他,解缙拱手称谢,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张士行回来后,埋怨黄瞻道:“师兄,这个解缙当年便投靠了燕贼,而不是选择出逃,此刻怎能归顺我等。你就不该出来和他相认,泄露了师父的行藏。”
黄瞻抱歉道:“师弟,是我贪心,总想着多集聚力量,好早日复国。”
朱允炆摆了摆手道:“空智,你不用怪你的师兄,是我不好,我心太软,下不了狠手,故此才丢了江山。”
张士行闻言,急忙和黄瞻等人一同跪倒,道:“师父仁德,自有天佑,用不了多久,便能复国。”
永乐帝闻安南叛乱又起,命黔国公沐晟挂征夷将军印,调发云南、贵州、四川都指挥使司和成都蜀王三护卫军共四万人,前去平叛。
这一日,明朝大军来至生厥江扎住营寨,与大越国军隔江相望。对面越军正是张士行所领的一万人马。
朱允炆听闻是沐晟率兵前来,对众徒弟说道:“对面领兵之人是沐晟,我们是否可以派人与他联络,共举大事?”
黄瞻摇摇头道:“师父,今时不同往日,那沐晟已升为黔国公,世袭罔替,永镇云南,位极人臣,他如何肯助我们复国?我们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吧。”
朱允炆叹了口气道:“想那沐英一生忠烈,子孙却如此不肖,甘受逆贼的指使。”
王恕道:“看来我们只好不顾往日情分,与他大战一场了。但明军人多势众,我们这边却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胜?”
张士行道:“看来这场仗,我们依然是只能智取,不可力敌了。”
二更时分,沐晟正在中军帐中查看安南地图,苦苦思索破敌之策,忽然亲军来报,说安南国有一使者来到,要面见黔国公。
沐晟命亲兵将使者带上,问他来意。
那使者朝沐晟左右看了一眼,沐晟会意,屏退左右,问道:“你有何事,尽管直说。”
那使者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呈给沐晟。
沐晟接过书信,取出信瓤,读了起来,只见那封信上是寥寥几个字:“黔国公足下顿首,云南一别,已有年余,甚为想念,明日午时,请与大岭山千秋亭一晤,不见不散。文字。”
沐晟看后大吃一惊,原来这封书信正是朱允炆的亲笔。
他急忙问使者道:“是何人派你前来送这封信的?”
使者道:“我是对岸大越国平虏将军陈智麾下亲兵,是他命我前来送信的。”
沐晟皱了皱眉头道:“贵国的这位陈智是何许人也,为何送这封信给我。”
这个使者也是一脸茫然道:“这个小人也不清楚,不过陈智将军以前好像是哪个庙里的俗家弟子,他的师父和两位师兄弟现下仍在军中。”
沐晟登时醒悟过来,原来朱允炆等人目下加入了越军,而且他的一个徒弟还混成了什么将军。那他约我见面,究竟所为何事呢?难不成他还要联络我一起复国吗?那是绝不可能了。那这朱允炆是见还不见呢,一定要见,而且要杀之灭口,不留后患。
主意已定,沐晟对使者道:“你去回话,说本公定会赴约。”说罢,他命人拿出几张大明宝钞,赏了使者,送他出营。
次日一早,沐晟便带了五百亲兵来到大岭山千秋亭处埋伏,只要见着朱允炆,他一声令下,便立刻将之射杀当场,神不知鬼不觉,永除后患。虽说有弑主之名,但也管不了那许多了,若是被当朝永乐皇帝知晓他曾与建文帝有所瓜葛,那就是灭族大罪。
待到中午时分,沐晟见山路之上,远远奔来三匹马,马上之人,身穿僧衣,头顶无发,是三个和尚无疑。
沐晟命亲兵等这三人跑近了,再发射弓箭,务必一击必中。
谁知这三人还未到近前,忽然发觉了什么,拨转马头,向江边跑去。
沐晟见状大惊,急忙命人上马追赶,待他率兵赶到江边之时,那三人已在一艘大船之上,离岸边远了,箭射不到。
沐晟在岸上高呼道:“空闻师父,在下黔国公,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为何避而不见?”
朱允炆在船上回应道:“黔国公,我送你八个字:‘保境安民,世代忠良。’切记,切记。”
说罢,那艘船顺流而下,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沐晟满心纳闷,这建文帝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难道他竟然发现了我心存歹意,故此送了我这八个字?不对,定是他另有诡计。
沐晟猛然醒悟,这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拨转马头,正欲赶回,忽听得大营方向号炮连天,喊杀声不断,他急忙打马向大营飞奔。
张士行早就派探马埋伏在明军大营附近打探消息,待沐晟出营后,他立刻命手下将士全数乘船渡过生厥江,然后将渡船尽数焚毁,以示决绝之意,然后率领大军向明军大营杀了过来。
明军本来就轻视大越军队,认为他们不过是一群平民百姓,乌合之众,故此未做防备,加之军队从各处卫所调来,指挥不畅,主帅沐晟又不知去向,在大越国军队的猛烈攻击下,四散溃逃,都指挥黄中率众先奔,参赞军务的兵部尚书刘俊突围不成,自经而死,参政刘显战死,按察使李琦被俘,被押解到张士行马前。
张士行跳下马,亲自给李琦松绑,道:“李御史,别来无恙?”
李琦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满脸狐疑。此刻张士行一身戎装,威风凛凛,与原来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当然认不出来了。
张士行笑道:“李御史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鸡鸣寺的和尚空智啊。”
李琦这才想了起来,惊喜道:“原来是你。”
张士行把他拉到僻静之处,悄声说道:“实不相瞒,我是建文朝的锦衣卫指挥使张士行,燕贼篡位,人神共愤,我欲联络有志之士复国,李御史其有意乎?”
李琦问道:“那建文帝现在何处?”
张士行道:“建文皇帝尚在人间,待我们击败燕贼后,自会迎他回京复位。”
李琦点点头道:“怪不得京师传闻建文帝在壬午之变时出走,看来传闻为真。那当今皇上派郑和率船队下南洋其实也是为了访求建文帝的下落了。”
张士行道:“我一向钦佩李御史的为人,如今我军大胜,大越皇帝也与我们联合,恢复乾坤有望,李御史何不与我等公举大事呢?”
李琦却摇摇头道:“福之祸相依,祸之福所伏。虽说你们如今击败了黔国公沐晟,朝廷肯定再会派英国公张辅前来,届时你们就难对付了。”
他又顿了顿道:“张兄上次在富良江救了我的性命,如今又饶了我的命,按理说我应该听从张兄之言。但天命已定,建文帝复位无望,我万不能遵从,望张兄海涵。”说罢,深施一礼。
张士行一听,脸色沉了下去,便没有去扶他。
李琦乘他不备,刷得一下抽出他的腰刀,横在自己脖颈之上。张士行急忙伸手去拦,叫道:“李御史,不可。”
那李琦道:“我平生未做亏心之事,唯火烧兴圣寺,乃一大愧事。陈安、慧因、清德我来了。”说罢,横刀自刎,血溅当场。
黄中率败兵逃出大营,路遇沐晟,两下合兵一处逃回升龙城,向朝廷上奏,说叛军势大,难以抵挡,请速发援兵。
永乐帝闻报大惊,急召内阁群臣商议如何处置。
杨奇道:“陛下,安南新附,叛贼势大,黔国公独木难支,当遣英国公速赴安南镇压叛乱,方能平乱。”
永乐帝点头称是,遂召张辅入宫,面授机宜道:“英国公,安南叛乱,非你不能平叛,今朕授你为征虏将军,领兵南下,你意如何?”
张辅叩头道:“多谢陛下夸赞,臣定不辱使命。”
永乐帝道:“英国公,蒙古鞑靼、瓦剌两部乘朕率兵南下靖难,无暇北顾,日渐强盛,不断骚扰边境,朕欲用兵北境,然安南不平,难以兼顾。故此你需尽快扫平安南,然后提兵北上,讨伐蒙古诸部。”
张辅再次叩头道:“臣遵旨。”
于是朝廷授张辅征虏将军印,再次征发京畿、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广西等地卫所军四万七千人,由英国公张辅南下征讨安南。
此时安南十五府中只有交州府在明军手中,其余十四府尽皆归顺大越国。大越国兴庆帝在清化城正式登基,大赏群臣,封张士行为归化侯,食邑万户,但是夺了他的兵权,将他麾下之兵尽归阮定。另外他欲封赏朱允炆等人,但他们三人坚辞不受。
这一日,师徒四人在张士行新建的归化侯府上相聚,商议日后行止。
黄瞻叹了口气道:“师弟,我又打错了算盘,为他人做了嫁衣。”
张士行道:“师兄,我早就说过,这个大越皇帝根本就不是什么陈氏子孙,而是陈天平的一个家奴,名唤阮康。只不过陈天平已死,死无对证,他才敢冒充人家。现在我已打听清楚了,那个阮定是他的亲叔,还有其他阮姓亲戚满布朝野,搞得国家乌烟瘴气,贿赂公行。那个阮康也是胸无大志,贪图享乐,我看张辅大军一至,这个劳什子大越国登时便灰飞烟灭。我们还是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朱允炆听他如此说,眼泛泪光道:“那我们复国之路何日能成?”
王恕见状,安慰道:“师父莫急。明军虽强,然人心不附。张辅虽能讨平大越,难不成他还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待他一走,安南变乱又起,我们复国还是有机会的。”
黄瞻忧心忡忡道:“怕就怕这张辅依沐晟故事,永镇安南,我们就永无机会了。”
张士行决绝道:“师父,果真如此,我们就没有必要留在此处了。还是到南洋寻找机会了。”
朱允炆还不死心,道:“那我们就看看这事态究竟向何处发展,再行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