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行便回屋把朱允炆等人叫了出来,来到黎军使面前,他紧紧盯着这位黎军使,若他有所异动,即刻上前将他拿下,擒贼先擒王,才好脱身。
朱允炆等人上前见礼,递上度牒,这位黎军使翻看了一下度牒,脸色有所缓和,将度牒还给朱允炆,道:“在下曾听父兄说过,有几位大明来的得道高僧驻锡我兴圣寺,今日有幸一见,果然是气度不凡,不过在下王命在身,要捉拿钦犯,请各位海涵。”说罢,他一挥手,手下兵士如狼似虎般冲进屋内,四处翻看起来,当然是一无所获。
众军士搜查完毕后,对黎军使报告道:“禀军使,屋内并无逃犯。”
这位黎军使点点头,对朱允炆等人一拱手道:“抱歉,打扰各位大师的清修了,改日再来登门致歉。”说罢,他便领着一众军士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渐渐远去,想是这帮人已然离寺而去了。
这时清德方丈走了进来,对朱允炆等人双手合什,抱歉道:“空闻师父,老衲照顾不周,让贵客受惊了。”
朱允炆把他让进屋中,点起灯火,众人分宾主落坐后,朱允炆问道:“方丈,这位黎军使究竟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此,捉拿什么钦犯?”
清德方丈叹了一口气道:“家国不幸,竟出此事。这位黎军使便是当朝黎相国的次子宁卫禁军都指挥使黎澄。今夜黎相国指称太保陈元沆、柱国陈日暾、上将军陈渴真等人意图谋反,对我们陈氏族人大肆杀戮,你们刚才看到的城内火光正缘于此。这个黎澄率军上门,说我寺窝藏了庄定大王陈显之子陈天平,非要搜查,故此才惊扰了贵客,万望海涵。”
黄瞻在旁问道:“那这位庄定大王陈显又是什么人,现在何处?”
清德方丈闻言,出门左右看了一番,这才回屋坐下,低声道:“这个陈显就是太上皇长子,本来上皇属意他继位,但黎相国与其不和,多次进谗言陷害与他,庄定王为避祸,只好出走南定,上皇得知后,派宁卫军将阮仁烈追及,召他回京。谁知那个阮仁烈是黎相国的心腹党羽,奉相国密令在半途之中将庄定王害死,回奏上皇称其被暴徒所杀。上皇悲痛欲绝,正要大兴问罪之时,黎相国又嫁祸于阮仁烈,逼其自杀,禁军便落到了黎澄手中,这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自此朝中大权尽落黎氏一脉。今晚陈氏宗族恐被屠戮殆尽,怕是这大越江山要易主了。”说罢,清德方丈不禁泣下沾巾。
朱允炆听罢,联想到自己的遭遇,也是不胜唏嘘,他安慰清德道:“方丈,若是黎氏采用如此卑鄙手段夺了陈氏天下,必遭天谴。”
清德闻言,慌忙做了小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空闻师父,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他怕朱允炆还说出什么犯禁之语连累到自己,急忙告辞出来。
张士行把他送出小院,又四下里查探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可疑动静,回到屋中,对众人小声道:“师父,两位师兄弟,我将那陈天平藏了起来。”
众人大吃一惊,询问详情,张士行便把如何遇到陈天平,如何激于义愤将他二人藏匿在林中简约说了一遍。
朱允炆感叹道:“幸亏他们遇上了你,才捡了一条命。若是藏在兴圣寺中,必然被抓,还连累了一众寺僧。”
黄瞻问道:“师弟,难不成你能将他们藏在林中一辈子?天亮后他们就会被人发现,你后续如何打算?”
王恕道:“不然把他们二人藏在我们房中,黎澄已然搜过,想必不会再来了。”
黄瞻摇摇头道:“不成,这寺中有黎相国的密探,这两个人一定藏不住。”
张士行扫视了众人一眼道:“师父,两位师兄弟,我已经想好了,把他们二人送至大明。”
众人一听,更是大吃一惊,黄瞻立刻摇头道:“师弟,不成,你将他二人送回大明,那个陈天平是位皇孙,安南为我大明属国,那陈天平定然去找燕贼,让他为自己做主,那师父的行踪不就暴露了吗,不行,不行,万万不行。况且,这是安南内政,我们做为外人,不好插手。这件事,你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我看你还是就此罢手吧。”
张士行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驳斥道:“师兄,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几个跟着师父,一路历经艰险,至死不渝,就是因为心中存了祛邪扶正,除暴安良的一股义气,如今见死不救,安能忍心?日后拿什么来号召天下义士复国呢?”
朱允炆听了,点点头道:“空智说的有理,不过我等力量有限,要好好合计一番,再出手相救。”
张士行道:“师父,我都谋划好了,我将他们二人坐船逆洮江而上,送至安南老街,对岸便是云南河口,让他们持西平侯府腰牌到昆明找沐晟,由沐晟安排他们去处。他二人没有见过师父,应该不会泄露行藏,我也会叮嘱他们二人不许透露我的身份。”
黄瞻哼了一声道:“你离开这许多天,如何向寺中交代?”
张士行道:“那就请师兄弟们代为遮掩。”
王恕想了一下道:“我们就对外宣称师兄生了疫病,不要让外人靠近,拖个十天半月问题不大。”
朱允炆看了看张士行道:“空智,既然你主意已定,为师只能祝你马到成功,想不到我们在危难之中还能救助他人,但愿好心有好报。”
说罢,他从身边取出那袋珍珠,递到张士行手上,道:“你拿去用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张士行双手接过,躬身施礼道:“多谢师父成全。”
王恕也拿过来一些干粮和水囊,一并交到他的手上,张士行拜别众人,飞身上墙,几个起落,来到寺外,奔到林中,低声呼唤了几声。
这时从头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人从树上爬了下来,正是陈天平和阮康二人。
陈天平一见到张士行,便喜形于色道:“空智师父,此番多亏了你救命,我们刚爬上树冠没多久,树下便来了一队士兵,四处搜查了一番,没有发现我们的踪迹,便走了。”
张士行点点头道:“那就好,天亮之后,我送你们去大明。”
陈天平奇道:“我们为何要去大明?”
张士行见他仍是一个孩童之见,便耐心解释道:“经过昨天的一场杀戮,小王爷恐怕在这安南再无立足之地了。我送你去大明,你可以去找大明皇帝,让他为你做主。”
陈天平有些不信道:“那大明皇帝果真能为我做主?”
张士行坚定的点点头道:“安南是大明藩属国,历代国王须经大明册封,才算正统,故此你去找大明皇帝,他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陈天平欣喜道:“空智师父,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回到安南当国王,我一定封你为护国大法师。”
阮康笑问道:“小王爷,那你封我做什么?”
陈天平点了阮康的脑门一下,笑道:“我封你为大学士,谁让你陪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张士行却淡淡一笑道:“小王爷,我救你是出于义愤,济困扶危是我出家人本份,不图回报,你若是去到大明,不可向他人说起是我救的你,你记住了吗?”
陈天平连连点头。
张士行拿出干粮和水,让他们坐下,先填饱肚子,再行赶路。待到四更天时,天光微亮,阮康辨明方向,领着二人朝码头走去。快到码头之时,张士行却叫了一声:“苦也。”
原来那陈天平身着龙纹黄袍,虽然上有污渍,一看就是皇亲贵胄,阮康也打扮不俗,华衣锦服,不是寻常小厮。昨夜天黑,看不清楚,张士行便没想到此层。现在天光大亮,看得清清楚楚,这两个人出现在码头,立刻便引起众人的目光,真是百密一疏。
张士行急忙将二人拉到一处僻静街角,让他二人先躲起来,不要露面。他自己先去找船。
张士行寻到一个貌似忠厚的船家,说明了去处,那个船家看出他不是本地人,怕有麻烦,头摇的似个拨浪鼓,说什么也不肯去。
张士行从腰间取下布袋,从中拿出一粒珍珠,举到那船家面前,道:“包你的船,到老街往返,一粒珍珠,去不去?”
那船家见到这么大粒的珍珠,登时两眼放光,连连点头道:“去,去,去,当然要去。”说罢,便要伸手来拿。
张士行大拇指和食指一使力,将这粒珍珠拧的粉碎,粉末洋洋洒洒落在了船板之上,那船家看的目瞪口呆,如果见了神人一般。
张士行又拿出一粒珍珠,道:“一来一回,安全往返,这粒珍珠,便是你的,若有半分差池,小心狗命。”
他这一番操作,是敲山震虎,免得船家半路起了歹心,害了自己和陈天平二人的性命。
那船家见他武功高强,又富可敌国,惊疑不定,半晌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客官,敢问什么时候开船?”
张士行道:“你稍等片刻,我喊两个人过来,一同启程。”说罢,张士行走上岸去,来寻陈天平二人。
正在此时,码头长街尽头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一人,正是黎澄,口中大叫道:“众人听真,不要走了那穿黄袍的钦犯,捉住了赏金千两。”
张士行闻言,登时吓得脸色发白,拔足向街角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