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行望之大哭道:“张公,是我害了你啊。”
李友直上前一步道:“张士行,我已奉燕王之命继任北平布政使,我感念张公的提携之恩,看在你和他情真意切的份上,你赶快下马投降,我向燕王求情,饶你一命。”
北平按察使陈瑛也踏前一步,指着张士行道:“张士行,你还不下马投降,更待何时?免得捉住了你,受那皮肉之苦。”
张士行回头对着自己的锦衣卫部下悲愤道:“我等是皇上亲卫,尊贵无比,绝不能与叛贼同流合污,报效朝廷,就在今日,大家随我一起冲啊。”
说罢,他催马挥刀向朱高煦杀来。由于他平时对属下不错,锦衣校尉的家眷又在京师,怕从了燕王,家中受害,闻令便一齐向前冲去。
朱高煦冷笑一声,正要迎上前去,旁边张玉一催战马,抢到他的前头,对着张士行兜头就是一刀,张士行挥刀格挡,由于他重伤未愈,手臂无力,噹得一声巨响,他的钢刀便脱手飞去。
二马一交错,张玉回手一刀,只见火花四溅,张士行后背衣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的护心镜。原来张士行后背中了一掌,医生给他贴了膏药,他怕打仗中再次受伤,便戴了护心镜,正好此刻救了他一命。
这时候,王府护卫便与锦衣卫众军混战在一处。但王府护卫都曾随燕王出塞,北征蒙古,各个身经百战。锦衣卫军士平日里不过是充作仪仗,狐假虎威惯了,哪里是这般虎狼之师的对手,不消片刻功夫,便被打得大败,鬼哭狼嚎,四散奔逃。
张士行夺过一杆长枪,兀自在拼死厮杀,牛二带了几名亲兵杀透重围,与他汇合在一起,牛二急道:“同知,情况紧急,我们快撤。”
张士行已经杀红了眼睛,喝道:“要撤你撤,我今日死也要杀了朱棣那个叛贼,为张公报仇。”
牛二见劝不住,冷不防朝他的坐骑臀部砍了一刀,那大黑马吃痛,哧溜一声长鸣,飞一般向南飞奔而去。牛二双脚一磕马肚,也跟了下去。
燕王府众将率兵在后紧紧追来。
张士行奔到顺承门下,一勒战马,停住脚步,对着守门军士招手喊道:“我是锦衣卫同知张士行,燕王造反了,快集合队伍,随我前去平叛。”
守门军士见他浑身是血,看官服是个三品大官,却又不是自己上司,面面相觑,不知是否听命。
张士行从怀中拿出圣旨,挥舞道:“我是钦差,违令者斩。能取燕王头颅者,以其爵授之。”
军士们听闻赏格如此之高,一阵躁动,很快便聚齐了数百人,随张士行返身杀回。路上遇到牛二,牛二埋怨道:“同知,你这是何苦,与其送命,不如回到京师,再作打算。”
张士行激动道:“我身为朝廷大员,有负圣恩,今日愿一死报国。”
牛二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徒死无益。”
正说话间,张信拍马赶到,对众军士道:“我乃北平都指挥使张昺,皇上有旨,听任燕王自制,尔等不要自寻死路,先归顺者有赏,后者立斩当场。”
众位军士一见果然是北平都司的张都指挥在发话,便纷纷放下兵器,举手投降。
张信一带坐骑,飞马越过众人,举刀向张士行砍来,张士行横枪一架,张信低声道:“快走。”
说罢,他抽刀回来,虚砍了几刀,拨马便逃,大叫道:“敌人好生厉害,大伙儿快走。”
他手下士兵不明所以,跟着纷纷后撤。
牛二一拉张士行战马缰绳道:“同知,还不快走。”
张士行无奈,与牛二等人并马逃出顺承门外。
张信跑没多远,撞上朱高煦,朱高煦问道:“那个张士行呢,抓住他了没有?”
张信叹了口气道:“那个小子象疯狗一样,拼命厮杀,我抵挡不住,特来搬请救兵。”
朱高煦疑惑道:“这小子中了道衍师父的一记催心掌,还这么勇猛,好,我来会会他。”
他随即带人同张信重返顺承门,张士行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朱高煦正待追下去,张信劝道:“我方如今夺了顺承门,北平十一门,只得其一,还是攻占各门要紧,那个张士行既然身受重伤,估计命不久矣,何必与他纠缠。”
朱高煦闻言有理,便带兵转向平则门去了。
张士行和牛二两人带了几十名残兵败将一口气跑了三十多里路才停住脚步。
牛二一指前方,对张士行道:“同知,前方不远处,便是驿站,我们将燕王叛乱的消息急速传到京师,顺便也歇息一下,然后再返回京城,你看可好。”
张士行自责道:“皇上派我来北平,就是为了防止燕王作乱,谁知非但未能阻止,又折了布政使张昺,我还有何面目回京面圣?你先行带人回去,我要去开平卫找宋都督调兵前来平叛,燕王之乱一日不平,我一日不回京师。”
牛二无奈,与张士行洒泪而别,临别之际,叮嘱他保重病体。第一读书网
张士行打马折向西北,路上找了个人家,胡乱吃了些东西,连夜赶路,于次日早上赶到了延平卫。
由于他奔驰过急,身体虚弱,来到寨门之前,竟然翻身落马。守门军士见一血人倒在门前,急忙入内通禀。延平卫指挥使俞真出来一瞧,他认得是锦衣卫同知张士行,大吃一惊,赶忙命人把他抬了进去,请来卫所医生诊治。
军中医生见惯打斗,治疗此伤,比之民间医生何允诚,足称高手,下针如飞,喂药如饭,不大一会儿便将张士行救醒。
张士行睁眼见到俞真,直如见到亲人一般,抓住他的手,急道:“燕王叛乱,目下已占据北平,乘其立足未稳,俞指挥你即刻发兵前去平叛,否则天下大乱。”
俞真闻言,脸色一变道:“今日削藩,明日削藩,终于逼得燕王反了。这下可如何是好?我若想出兵,须听北平都司命令。不知那北平都司张都指挥现在何处?”
张士行脸色一暗道:“张信那厮附逆了。”
俞真双手一摊道:“那我就无能为力了。没有上宪之命,我只能守在延平卫。”
张士行想了一下道:“宋都督奉旨巡边,有便宜之权,你即刻派人从驿路送信给开平卫的宋都督,听候他的调遣。”
俞真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不过卫中存粮只有十日之数,但愿宋都督能早日赶到。”
张士行怒道:“前次宋都督视察此处,便已经命你多多屯粮了,你怎么能置若罔闻呢?”
俞真觍颜道:“下官也没料到燕王竟敢反叛,本来预计过几天便有十余万石粮食从京师运到,故此没有多备粮食。”
张士行叹道:“真乃天意啊。这些漕粮先运到北平,才会转运此处,这下便宜了那些叛贼。
俞真无奈道:“那只好从附近百姓手里抢一些,先应应急。”
张士行皱眉道:“我们是朝廷军兵,竟然要从百姓手中抢粮,成何体统?”
俞真道:“事急从权嘛,我命人给他们打个借条,事后归还。”
张士行暗暗叹气,难道真如歌谣所唱:“莫逐燕,莫逐燕,逐燕燕高飞,高飞上帝畿”,怎么赴燕以来,诸事不顺呢?
张士行在延平卫休息了一日,吃了几副药,身体刚有好转,便骑马直奔开平卫而来。
俞真命令手下军士四处抢粮,据寨自守,等待宋忠大军到来。附近百姓怨声载道,民心渐失。
消息传到北平,此刻城中已然大定,燕王召集众将商议对策,道:“延平卫居北平后路,居庸关又是山路险峻,为北平之咽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军据此可无北顾之忧。今俞真在此,如芒刺在背,势在必取。当乘其剽掠,人心未安,一举而下。诸君以为如何?”
张玉拱手道:“燕王所虑甚是,末将为王取之。”
燕王道:“张佥事,北平初定,人马未集,本王拨给你三千精兵,你看如何?” 此刻张玉已经被燕王任命为北平都司都指挥佥事了。
张玉自信满满道:“对付俞真这等庸人,三千人马足矣。”
燕王闻言大喜道:“好,张佥事,你若得胜,便为奉天靖难第一功。”
众人一听奉天靖难这几个字,不禁拍手叫好,皆道:“这个名字取得好,师出有名。”
燕王笑道:“君子不掠人之美,这个名字是道衍法师取的。”
道衍微笑道:“燕王,为了郑重其事,老衲以为当举行一个誓师大会,以此激励出征将士。”
燕王一拍桌案道:“好,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日便在在端礼门前举行誓师大会,誓师已毕,张佥事即刻带队出发。”
张玉拱手道:“遵命。”
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七月初七,端礼门前旌旗烈烈,刀枪如林,北军战士盔甲鲜明,排列整齐,听候燕王训示。
燕王朱棣一身戎装,登上城楼,举起一杯酒,对着城下数千勇士,慷慨陈词道:“我燕王朱棣,乃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之嫡子,国家至亲。自就藩以来,唯知循法守礼,保境安民。然幼主即位,听信奸佞,无端削藩,屡兴大狱,自相残杀。我太祖高皇帝起自布衣,创业艰难,奄有天下,为千秋万代计,故封建诸子,藩屏天下,传绪无穷。而今却屠戮殆尽,人神共愤。《皇明祖训》有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今迫于无奈,不得已起兵,奉天靖难,讨伐奸臣,以安社稷。皇天后土,过往神明,照鉴我心。”
说罢,他将那杯酒洒在地上。
城下众军举起兵器高呼:“奉天靖难,讨伐奸臣!”
呼喝声如山崩地裂一般,似乎上天也感受到了这股拔山之气,天色骤然黑暗下来,顷刻之间便乌云密布,雷声滚滚,狂风暴雨急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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