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必经要道。
自西金建立后,中原王朝就断掉了与西域的连通,西金依附前楚前期,前楚前期尚还能控制,但从后期开始,就彻底失去了对河西走廊的控制。
雪神山便坐落河西走廊向北五十里的山脉上,北辽与西金在北边的边境也是以这条山脉为主。
山脉自西向东绵延数千里,延伸入南楚秦凤路西北角,隔绝了北辽与西金大部分的连接,雪神山在这一特殊地理环境下,也就成为了三不管地带,这一片地带南楚人称为漠北,北辽人称为漠南。
雪神山脚向东南行进百里地,便就是南楚最西北的城池,定州。
傍晚的雪神山上,亭台楼阁矗立,夕阳的红光照射,美轮美奂。
自两年前被南楚朝廷奉为叛军的萧冥带着上千人来此栖身建立雪神教之后,这原本荒无人烟的雪山就被打造成了一片世外桃源居所,充满了生机。
远远看去,在一片白雪皑皑的山顶下,人影错落,飞鸟翱翔。
在其中一处断崖的瀑布前,一名黑衣女子刚刚给一群白鸟喂完食,白鸟叫着飞走了。
一名男子从一条径上走来,来到女子跟前。
“听师父,你要下山去颍州?”
男子名叫袁沉。
名叫秦挽歌的女子没有转身,轻轻点头。
袁沉冷漠道:“你可别忘了,他此次来西北可不是为了你而来。”
“我知道,他是为了帮他家的那个丫鬟来寻父母尸骨的,在信中他已经都明了。”
“那你还去?”
“我只是担心他,真定军撤回元都府了,西北空虚,他此前让我们雪神教关注西金的动向,那他一定有所察觉了。果然,我们的探子昨日带回消息,西金的大军没有从河西走廊这边出兵定州,而是从往南两百里进入了秦凤的上元平原,这会,西金的大军应该已经越过了上元平原,师父,西金这次的目标是颍州城。”
袁沉沉声道:“就算西金要攻颍州城,那也是朝廷的事情,与他何干?”
秦挽歌露出笑容:“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嘴上着什么都不管,但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就是最爱管闲事的那个,西金攻来了,他既然人在颍州,你觉得以他的性子?他能不管吗?”
“他管了又能有何用?这是打仗,可不是像在容县一样那样抓一个施良育那么简单,他就算想管,也得有能力。”
“他有能力。”秦挽歌毫不怀疑,语气也异常的坚定:“他若是想管,一定有能力。”
“既如此,你又何必去?”
“可我就是担心啊!”
“你可别忘了,师父了,在他没遇到危险之前,我们雪神教的人不能接触他,平州的事情已经让我们在江湖中暴露了身份,现如今还不知道有没有传入朝廷,如果朝廷知道了,会间接害了他,他与我们雪神教勾结。”
“我知道啊,我会乔装打扮的,不会让人知道我的身份。”
袁沉沉默了一下:“师父怎么?”
“师父,要派几个人去打探消息,可我跟师父,我去就行了。”
“那师父答应了吗?”
“他嘴上没答应,可已经点头了。”
“你若想去,我陪你去。”
秦挽歌摇摇头:“师兄,你现在不能离开雪神山,定州是重中之重,如今北辽的五万兵马在北边虎视眈眈,如果北辽在凉州失利了,这五万兵马随时有可能攻入定州,你得在雪神山看着。”
袁沉没有话,他不是一个擅长表达内心的人,他这会儿看着这个师妹,心情复杂,不知该什么。
秦挽歌看了一下渐落的夕阳,回头对他道:“师兄,我该走了,得在黑前赶到定州。”
然后她沿着一条曲折的径,渐行渐远。
袁沉转过身,看向山脚一片茫雾,喃喃了一声:“挽歌,那你可知,我也担心你。”
……
六月初三,颍州知州秦傅采纳了张翔的意见,派了两千人出城,命令他们在两日的时间内驱散方圆百里的近万百姓,并让他们不用回颍州,直接向东行,让他们去奉阳府。
秦傅心中也明白,如果守不住城,那把这一万多百姓带进来也无异于是找死,而且现在的颍州城已经够乱了,再把这些人带进去,那只会更加混乱,甚至妨碍到他们的守城重任,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干脆直接把他们丢给奉阳府,若能守住了城,西金大军退了,他们再回来也不迟。
另外,张翔精心挑选了三十六个斥候,并把提前准备好的路线图交给了他们,让他们按照他所标注的路线图前往上元平原探查敌情,并把他们分成了六批,每批六人,消息用传播的方式递进传来,若发现西金有后备军的消息,务必保证西金后备军进入上元平原之前他们能事先得到消息。
还有,坚壁清野的一千人队伍张翔也分作了四批,每250人一批,以颍州城为中心,南北各两批,从西往东开始行动,能割收的农作物就割收,不能割收的就毁掉,总之,就是千万不能让西金大军进入颍州后能得到一粒物资。而且收了农作物的队伍也不用回颍州城了,因为应该是没机会回来的,被西金大军发现的概率会很大,所以他们北面的两批收了农作物就直接绕道去奉阳府,南面的就去利州。
也就是,这派出去的三千人队伍是不能再回颍州城的,那颍州城内的两千官府官兵加上兴化营的五千人,也就只有七千人守城。
而且这七千人,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只有兴化营那五千人。
七千人能不能守住三万饶强攻,别秦傅这个知州没多少信心,就是纪恪这个一个禁军营的指挥使也没有多少信心。
当然,张翔自己的信心也不是很大。
在战争中,攻城方只要多余守城方三倍的兵力就有破城的可能,而且那是鉴于双方战斗力持恒的情况下。
南楚军队的战力,北麓军在第一梯队,强在协同作战的步兵战术和单兵作战能力,而且人数三十万,可与现在北辽号称十万的铁骑比肩。
张坚时期的北麓军,号称下第一强军,张坚镇守北边十七年,给北辽铁骑留下的阴影可不。
即便现在到了枢密使文博手里,那基本也还保留了八成的战力。
真定军和神武军在第二梯队,强在军队素质。
南楚禁军营才在第三梯队。
西金李聚光的兵马算是西金中最强的,而他的大将裘邢简的轻骑又是这其中的佼佼者,毕竟裘邢简的轻骑也是可以和北辽铁骑抗争一下的存在。
只是这裘邢简的轻骑兵一般都不足一万人,因为打的都是奔袭战,要的全是骑兵精英,兵马太多会拉胯整个军队,所以才没有那么令人可怕。
但在一定的程度上,李聚光的兵马战力还要高于真定军一丢丢的,真定军镇守西边这么多年,在与西金诸多的局部摩擦战里面,败率是高于胜率的,只是有附近诸多州府的出兵配合,才一直没有让西金占到便宜。
此刻真定军已不在,光靠兴化营这五千禁军营的将士和两千官兵,且对方三万人,已经高于四倍的兵力,张翔能有什么信心?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毫无用武之地。
他心中没指望这七千人能够守住颍州城,他只是希望西金没有后备军,他只是希望这七千人能够守住两日。
如果西金没有后备军,那只要能顶住两日,那西金一定会撤军。
如果西金没有后备军,两日攻不下还不撤军的话,只要奉阳府和利州的援兵一到,他就有办法让西金这三万人永远留下来。
这才是他心中所希望的。
当然,现在所想也不过是根据眼前的形势所判断出来的,毕竟战场瞬息万变,但凡出了一点纰漏,所有的结果也都会随之发生变化。
张翔心中自就没有信心去保证能不能守住两日,如果一都守不住,那就另当别论了,西金若是一就攻破了城,那这城内的七万多百姓加上他们这些人,都会成为西金大军的俘虏,任人宰割。
所以在这晚上,张翔寻思了很久,把林飞鸿和奴叫了过来。
他打算让林飞鸿第二先护送奴去奉阳府,如果能守住城,他会通知林飞鸿再带奴回来,如果五日之内林飞鸿没有收到他的通知,那就让林飞鸿把奴带回平州。
对于他的这个决定,林飞鸿没有拒绝,他自从跟了张翔的那一,就会无条件的会服从他的命令。
但奴不同,死活不肯走。
倔强的:如果驸马不走,她也不走,就算死也要跟驸马死在一起,如果她走了,驸马但凡出了意外,她也没脸回去见公主,出门的时候公主就了,让她好生照顾驸马。
对此,张翔还耐心的开导了她一番,他是朝廷驸马,有义务肩负起保护这朝廷百姓的责任,他不能离开。
但丫头怎么都听不进去,摇着脑袋,就是一句话,他走了,她也走,他不走,她就不走,其他的,她都不管。
于是,张翔也就只能任由她了。
只是暗中吩咐了林飞鸿,如果颍州城真的破了,希望他能第一时间把奴带出去。
六月初四,张翔和秦傅,纪恪登上了城门,朝着西边眺望过去,那边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动静。
只是三人都知道,那只是风暴来临前的平静罢了,根据线报,裘邢简带领的七千轻骑距离颍州城已经不足百里地。
到了六月初五的傍晚,西边终于传来了一阵震动地的马蹄声。
随后,尘土飞扬,浩浩荡荡的骑兵自尘土之中急行而来。
七千饶骑兵虽然人数不算太多,但是这马匹奔来的气势以及造成的声势就如同七十万大军一样。
平静了几日的颍州城这一刻也被这阵势惊得骚动了起来。
城门上号角声响起,弓箭手迅速的就位,把弓箭远远对准了那骑行而来的骑兵。
城内的百姓早已人心惶惶,躁动不安,街道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见到惊慌的百姓他们连忙出声安抚。
其实自三日之前,得知西金大军要而来之后,就有好多人想要出城逃难,只可惜从那开始,秦傅就下令封城了,不管在内还是在外的百姓都不得进出。
原本这几张翔只看到了他们脸上的惊慌,可直到现在走到城门的这一路上,张翔才从诸多百姓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那是对战争的恐惧。
那是他在江南那片祥和之地永远都看不到的恐惧。
也只有这偏安一隅,与敌国相邻的地方才能感受到这些百姓面对战争的恐惧。
在江南,即便战争已经打响了,江南那里的百姓永远都只有满腹诗词歌赋,满嘴的高谈阔论,或者摇头晃脑的评头论足,似乎在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样,他们大多人都觉得战争就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只有在这里,他才体会到了身处战火中这些百姓的真正反应。
他们经历过太多,是真的害怕战争。
走上城门,秦傅和纪恪已经在指挥将士布防了。
张翔也抬头看了过去。
距离城门十里之外,浩浩荡荡的西金骑兵已经停了下来,整齐的排列着,排成了好多排。
最前方的笙旗飘扬,迎风招展。
秦傅来到张翔身边,担忧道:“驸马,他们来了之后就停在了那里,也不上前,也没人来叫战,不知道想干什么。”
经验丰富的纪恪缓缓道:“他们连续几日奔袭而来,士兵和战马现都已疲惫,摆出这阵势只是不想让我们看出来罢了,他们今晚是不会对我们进攻的,要休养生息,明日一早,必定会派人来探听虚实。”
秦傅露出些许的遗憾道:“可惜现在即便知道他们疲惫,我们也没人去叫战,若是有人,就能在现在将他们一举歼灭了。”
张翔看着他,苦笑了一声:“秦大人,战场上,情报最为重要,正是知道了我们无兵,他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纪恪也道:“不错,西金在出兵之前,想必对我们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的,这才敢出兵奔袭而来,目的也是先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所以越是这个时刻,我们越不能露出胆怯的行为。”
张翔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他们既不动,我们也便不动。”
果然,到了晚上,西金奔袭而来的这七千骑兵再没有任何的行动,他们只是就地扎营,驻扎在了那里。
只是到了半夜,张翔突然被一阵响亮的号角声惊醒。
这号角声是从城外传来的。
接着,号角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连成了一片,而且响了一夜,惊颤了城内所有人。
这晚上,整个颍州城都没人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