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玉苻苓带一众东城剑派的人走了,齐渺石又把其余看客全都呵斥走,整个洞穴便只剩下木生风、齐渺石和瑛流月三人。
齐渺石帮木生风看过右肩伤口,却发现已经开始找出新肉,再过半日就能痊愈,心下有些诧异。木生风对于自己的恢复力却早已习以为常,转头问旁边的瑛流月,“瑛姐姐,瑛大哥如何了?”
木生风看瑛流月泪眼已消,只是还有些红肿,知道瑛日衡大概是无碍了。果然瑛流月回道她哥哥经过海剑陵长老的治疗已经无有大碍,只是需要疗养日久。既然瑛日衡无事,木生风心中气也消了大半,但还是对屈难平不忿,打定主意找机会把屈难平杀了了事。
齐渺石看出木生风的心思,对他道“既然要做,便得天衣无缝。”
木生风点头应下,心思这次先暂且放过,日后再找机会。
三人一齐回了冥络派聚集地。
齐渺石本说晚上有个酒宴,现在木生风受伤了也就作罢,独自回了宫殿。木生风先去看望了瑛日衡,发现其虽然面色苍白,但气息平稳。便给瑛流月说了自己住的地方,然后打道回府了。
第二天,有人来拜访,却是聂逆雨。
聂逆雨来意简单,只是请木生风出去走走。木生风对这个能和他打得不相上下的少年并无什么恶感,答应下来。只是有了此前的教训,出门把老黑也带上了。
现在七大派已到,阎石青等人便不再怕泄漏踪迹,俩人便索性出了瀑布。
聂逆雨走在前面,不说来意,脚程却越来越快。木生风心知其对两人上次打斗不相上下仍有芥蒂,故也急忙跟上。
走着走着,日头高升。突然一股气息向木生风打来,木生风没有应对,一下陷入聂逆雨的节奏中。聂逆雨在前面走得轻松自在,木生风在后面却撞得鼻青脸肿。木生风一旦强行挣脱聂逆雨的气息,霎时便会气机反制,震伤己身。故此他只得紧紧跟上。
走过半个时辰,木生风终于找到机会,把聂逆雨的气息打脱开,甚至还想用自己的气息去反制聂逆雨。一时,两股气息震震。
走到最后,木生风也没能反制住聂逆雨,俩人顶多打了个平手。
聂逆雨最后的终点是一个小山山顶,在山顶还能看到远处的千山浮海。聂逆雨散开气息,笑道“看来这次是我胜你半成。”
木生风没好气地上前,自顾自坐下,道“偷袭可不算。”
聂逆雨既不反对也不赞同,从怀中拿出一壶酒,坐到木生风身旁,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堂堂正正比试却是少有。”
木生风知道聂逆雨说得对,也不回话。倒是聂逆雨已经倒好酒,递给木生风,随后说道“我以为过了半年,已能打过你。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木生风喜好杯中之物,饮下发现是佳酿,心情也好了许多,嘴巴放宽些,“你也不弱,气势比半年前强了许多。”
两人相视一笑,颇觉对方没那么讨厌了。
“屈难平之事我也听说了,做得好。”
“就为这事请我喝酒?”
聂逆雨摇摇头,道“我早来几日,同辈之中虽亦有不下我等之辈,但皆是虚伪之人。听说你为友除恶,虽然没能杀了,但也是大快人心。”
“总有一日那屈难平必定要死。只要他死了,你就知道是我做的了。“
“不行,这屈难平得让我来杀。”
“必须是我!”
“我来杀才行!”
俩人说着又吵起来,顿时互感对方面目丑陋。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俩人拔剑在山顶上打起来。半年来,木生风经历如此之多,无论是境界,肉身还是剑术神通都远胜以往,却发现根本拿不下聂逆雨。料定聂逆雨肯定也是苦修了一番。
木生风心下却没什么不爽,拥有更强大的对手是他的幸运。而且,现在俩人虽有搏命之心,但却无伤人之意,只是为了纯粹的剑道。
一时东边升起千目恒星,西边飞过炎炎凰凤。不是恒星碾破凤凰,就是凤凰吞噬恒星。俩人越打越快,剑光四溢,本就不高的小山不断被削减拔平。
打过两个时辰,两人皆是大汗淋漓,喘气不止,但仍是不放手。小山也已被削成了一个盆地,俩人就在盆地的中心仅用单纯的剑招搏斗。
“你的剑术太杂了,稍有精通难登大道,你必败!”
“你只会一种剑术,妄图以剑证道,却是一叶障目,稍有不慎便会堕入极端。你才必败!”
俩人手上不停,嘴巴也不休。木生风只觉遇到了冤家,这对面的聂逆雨真是寸毫不让。恰好,聂逆雨也是如此想的。
俩人一直打到日落,每刻都是用尽全力,如今已是气力全失,全凭一股子精神气撑着。
忽然,天上传来一阵隆隆响声。俩人互拼一剑各自退开往天上看去,却是一飞天浮舟不知何时已横贯在二人头顶。大船长数十丈,宽十余丈,其桅杆上有一金黄锦旗,上绣一紫色圆圈。聂逆雨识得其标志,低声对木生风道,“万象天宗到了。”
却见大船上飞身下来一高汉。
那高汉身长两丈,身背黄金玉鳞锏,说不出的神气。高汉分别向俩人作礼,哈哈笑道,“某乃万象天宗扈千罄,见二位剑艺精湛,按捺不住,故此打扰二位了。只是我看二位已是力疲精尽,还能打得?”
木生风心下不喜,此人话中春风不断,说出口却是霸道至极,难道万象天宗的人都是如此这般?故此他强忍一口气,哈道,“某乃东村李四,自然是打得!”
聂逆雨不欲落了木生风下风,也道,“某乃西村张三,打不打得打过才知。”
高汉扈千罄闻言不怒反笑,“俩位所用剑术一是齐国绝学《剑图》,一是域外《凰鸣剑法》,怎会是乡下凡夫。既不肯讲,就让某打出二位真名吧!”说到最后,已是厉声变色,反手抽出双锏,一锏向木生风疾射而来,一锏向聂逆雨疾驰而去。
木生风心下更是不爽,只觉被人看轻。当即便欲打飞金锏,直奔扈千罄而去。谁料金锏变化多端,木生风接过只能苦苦挨住,再无余力。而那边的聂逆雨也是同样的下场。
扈千罄修为胜过俩人许多,但其并未动用修为之力,仅凭双锏便死死压住二人。打过一阵,木生风早已收起不满之意,全力与金锏周璇。过了半刻,只听扈千罄道,“不与二位真切搏战真乃憾事。”说罢,两只金锏齐齐向扈千罄飞去。木生风、聂逆雨被金锏气息吸引,也只得上前。
扈千罄手握双锏,俩人只觉腾蛟化龙,再难抵得住,不多时便被打得连连后退。二人在扈千罄出现之前早就打得没有气力,如今也只是凭一口气撑着,互视一眼,均看见对方眼中的绝望之色。
两人且战且退,不多时已至土壁,再退则无施展之能。
扈千罄适时放慢攻击,笑道,“现在二位可以说出自己的真名了吗?”
聂逆雨看过木生风,张口欲言,谁料木生风倔脾气上来,一字一句道,“某真名便是李四,再无余名。”
聂逆雨看木生风如此做派,也就不再多说。
扈千罄再无此前好好做派,顿时须发怒张,喝道,“好胆!”手上力更甚,却是此时才现出真功夫。
木生风、聂逆雨二人顿时再耐不住,手上断筋,嘴中吐血。
舟上忽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千罄,人到了。”
扈千罄霎时收住双锏,反手将其插回背上,再次笑道,“今天没能打出二位真名,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二位,我们来日再会!”说罢不管二人飞身上了浮舟。
木生风、聂逆雨相视苦苦一笑,靠背颓然坐下,已是累得一字一句再说不出。
不看这二人,往天上看去。却见从远处瀑布下飞来十数人,为首正是阎石青,身后则是七大派掌门长老。阎石青飞身到飞舟正前,却无人出来接洽。
阎石青按住心中不满,作礼对飞舟呼道,“某乃冥络派新任掌门阎石青,还请万象天宗前辈出来一见。”却已是放下了身段。
如此还是无人出来,闹得阎石青脸上青一块红一块。
却见从远处千山浮海飞来一群人,为首者身穿素服,面目严肃。阎石青认出来人是其叔父阎密,当即喝道,“你这贼人!各派已至,今日便是你授首之时!”阎密却不看他,而是对飞舟作礼道,“冥络派阎密参见万象天宗前辈!”
像是此前演练过一般,立时飞舟中飞出一白发老者。那老者不去看阎石青,反而对阎密和蔼笑道,“听闻你立誓不找到弑父凶手不下素服,如今一见果然为真,孝心可嘉。”
“钱老谬赞,阎密只恨凶手不除,家父九泉之下难安。如今已是有了眉目,不若钱老移步千山浮海,听我道来。”
“好说好说,”那钱老抚过一把花白的胡子,竟是让阎密一行人上了浮舟,转向直奔千山浮海而去,而对诸如阎石青及七大派却是未看上一眼。
待飞舟走远,阎石青才回过神来。他此时一脸死灰,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不顾众人,独自飞回深涧中。
七大派中自有聪明人,有的还待在原地,有的却也是回了深涧做起打算。
木生风默默看过眼前幕幕,道“看来这万象天宗似乎并不站在阎石青这边。”
聂逆雨一手拉起木生风,拍拍身子道,“听闻那阎石青是个榆木脑袋,地不给钱不出,今儿个下场也算自找。”
“可是,”木生风看过漫天繁星,有些落寞地道,“为虎作伥并不是正义之举。”
聂逆雨诧异地看上木生风一眼,也叹道,“那又如何,这个世间便是如此景象,谁势大谁便是正义之师。拳头不够大,那只能做反派。”
“可是,这并不是正义之举。”木生风重复一句,默默喊过躲在一旁的老黑,径直让老黑驮他离去,也不理身后聂逆雨让帮忙捎上一程的话语。
木生风出来之前便知道世间之事多有不公,若是处处友爱和睦,他还去哪儿做他的大侠呢。可是当不公之事发生在他眼前却无能为力时,他只觉酸楚无比。这是个美丽的世界,可美恶相成,同样的恶事也在肆虐着这个残酷的世界。他又想到陪阎石青出来的数千人,若是万象天宗真倒向阎密一方,七大派肯定也会倒戈相向;到时不知多少人身首异处,多少人又会沦为奴仆,可是他却只眼巴巴看着。
木生风闭上双眼不欲去想,只想睡过了事,却有人不想放过他。不知何时齐渺石出现在木生风身旁,道,“你和那聂逆雨倒是不打不相识了。”
木生风不欲答,反问道,“掌教也会相助阎密一方?”
“看今日之事,万象天宗与阎密早就暗生条款,再助阎石青不过是螳臂当车,再不反正怕是落得个尸首残身的下场。”
“反正?掌教心中果然是这么想?”
“谁能带给宗门更好的利益,谁便是正。”
“掌教偏颇了。”
“不,是木老弟偏颇了。”
木生风再不欲言,只道,“我困了。”
齐渺石却不想放过他,继续道“这便是权力之争。权力之下,所行所为可凭正义与否决断;权力之中,所行所为绝无正义之分;权力之上,唯有手握权柄之人才是正义。如今阎石青深陷权力之争,所行无以能断,再失权柄,自然他便不再是正义之身。现在你品味不出,日后便会明白了。”
木生风不答,好似已经睡去。齐渺石无声一笑,也不去看他,盘腿坐下歇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