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生风早早醒来,发现外面喧哗不断。走出门外,却看见阎石青被捆住作跪伏状,他的叔父则站在他身后,好似一个刽子手。
阎石青和他的叔父在一个兀然出现的高台之上,之下是一干冥络派众人和几大派门人。木生风凝目望去,只看到海剑陵、梵惑道门和寒木山众人,其余四派却是未见了踪影,大抵是去千山群海了。
阎石青叔父在高台之上环顾四周一遍,拿出一帛锦轴,便开始宣读阎石青罪状。大概意思是说阎石青其母与门人私通,阎石青并非阎氏血脉,而冥络派掌门之死也是阎石青授意而做。如今首恶已伏,其余不论,若想回归冥络派此前待遇俸禄只降一等云云。
阎石青叔父近乎机械般地念完,最后提及会将阎石青押回冥络派审判,也不去管下面喧嚣的人群,收了锦轴便将阎石青押起往瀑布而出。
木生风越过哄乱不安的人群,寻到齐渺石,道“瑛家兄妹掌教可能带走?”
齐渺石看过木生风,见其双眼无神,道“区区两个宇木境修士自然可以,木老弟今日便要走?”
“无以善诛其恶,只得避之。”
“好,木老弟先回去吧,只是切莫忘了你我约定。”
木生凤点头应下告别了齐渺石,又找到瑛流月对其安慰一番,让其日后与齐渺石一起回海剑陵,便带着老黑和金角马离开了。
出了瀑布,青日正盛,远处冥络派已撤下护门大阵,飞山浮海霞光熠熠,端得是一幅仙家气象。木生风却无心去看,只催起老黑让他按原路回返。
回到海剑陵已是半月后,木生风把老黑和金角马安置好,便直接回了小院休息。此前齐渺石已经告诉他齐封天和乾元不日前已经去了回首山,所以木生风对于空无一人的院子并没有感到任何诧异。
木生风把刀剑随意地放在桌上,便兀自坐下。日夜行程并没有让他感到疲惫,可回来的刹那,一股沉沉的倦意却瞬时笼罩住他。他坐定片刻,感觉往日历练霎时了无生趣,径直回屋躺下休息。
睡过一日,木生风终于精神回转,此前因为冥络派一事而沮丧的心情也一扫而空。他把刀剑收入轮海中,又把屋子打扫个干净,带上金角马便去寻齐无瘣。
齐无瘣依然是如往常般剪枝栽花,只是这次她的篮子里不再是各色果实,而变成了拳拳花朵。
在外出历练时,木生风总是会偶尔梦到她。他们说一些简单的话,将一些平常的事,露出平凡的笑容。此时,木生风才明白那是一种安心的感觉。
“小齐又在忙呢。”木生风拔开身旁的枝叶,好让齐无瘣看见。
“啊,小木你回来了!”齐无瘣有些慢吞地转过身,眉眼微惊,口中带笑。“小木今天还吃果子吗,我给你摘新鲜的果子去。”
“好呀,”木生风含笑答应,一边催促身边的金角马上前,“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好可爱的小马,”齐无瘣嘴上说着,便想摸摸金角马,谁料金角马毫不会意,微哼一声便顺势低下头啃起篮子里的花朵来。木生风一把把金角马拍开,顺势把篮子提起,又让它去别处玩乐,说道,“这小马是桦丘马中的王族,觉得可爱就想送给小齐你。”
齐无瘣要去接篮子,却被木生风躲开,她也就不再强求,只道,“那我却没什么能给小木的。”
“只要有果子就行啦。”
“那怎么可以,”齐无瘣摇摇头,边往林里走去边道,“小木送我东西,那我也得有东西送给小木才行。”
木生风转了个话头,道“上次给小齐说的事儿你想好了吗”
“没呀,我脑子好像有些笨诶,想不出好听的名号。”
“想不出来继续想就好了,这个也不急的。”
“嗯,我会好好再想的。”齐无瘣问道,“小木这次是去哪了,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虽然危险重重,但木生风并不想让她担心,故笑道,“哪有什么危险,外面是和平盛世,我也只是出去玩乐一番罢了。”
“那就好,小木只要平安就好。”
齐无瘣领着木生风穿林过隙,摘了好些果子,两人又是回到阵法中央的花园处。
齐无瘣洗好一个果子便递给木生风,木生风也不推让,接过一个便吃下一个。吃过半饱,木生风便不想吃了,示意齐无瘣不要再洗,她却不作罢,说道,“剩余的我洗好了小木带回去吃。”
木生风只得答应,从乾坤戒中拿出两幅画。却是之前在雾岭为雷尘所作的画像和雷夔战场画像。齐无瘣擦干手,接过道,“这是谁呀,小木?”
“在海剑陵往北走有一处叫做雾岭山脉的地方,画上的人是山上的修士,他也是我的结拜兄长。”
“小木果真是经历了许多事呢,而且小木画得好好。”齐无瘣又指指另一幅画,“那这是哪儿啊,好大的石像。”
“雾岭山脉再往北走就是这幅画的地方,叫做雷夔战场。这个石像就是上古神兽雷夔的尸首所化。”
“外面的世界真是奇妙,小木给我说说你的游历吧。”
“那自然可以,”木生风含笑应下,说起自己的事儿来,只是把大半争斗厮杀都一略而过。
故事讲完,天时也过。尽管翠园中日日明亮无有黑夜,但木生风知道外面已是灯火通明。
“小木你还领了只黑熊精回来呀,它会不会吃人啊?下次能带来给我看看吗?”
“老黑没吃过人以后也不会吃人的。明天我就带老黑过来给你看。”
木生风看天时不早,便将金角马寻回拴在花园里,告别了齐无瘣。
出了阵法,有一人守在门口踱步不停,却是此前偷马三人组的何有钊。
何有钊看见木生风,快步上来,对木生风行礼道,“木堂主原来昨日便回来了,我还是今日看到山门旁的老黑才知道。”
木生风点点头,回礼道“是昨日便回来了。我看你面色不甚好,是有什么事吗?”
何有钊面露难色,道“本来是盼堂主回来之后给堂主接风洗尘,谁料福兮祸依,却是此前那批马出了事。”
“哦?”木生风示意何有钊边走边说,“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之前堂主帮我们捉了八匹马...”
“不是我帮你们,是大家合力而做。”木生风打断何有钊。
“是,之前堂主和我们三一起捕了八匹马。堂主你带走了金角马,其余七匹马由我们带回。我们三人一人分去一匹,便还剩下四匹马。本打算等堂主回来之后再把剩下四匹马带给堂主,事却是出现在这四匹马上。”
“马我不需要,你们尽可拿去的。只不过到底是如何了?”
“堂主出了大力,我们自然不能据为已有。”何有钊顿顿,继续道,“我和乐师妹还有李师妹都属于外门弟子,并没有教授的师父,如我们一般的还有数万人。外门弟子中有一人唤作田见利,修为已经达到宇木境八重,不日便能晋身内门弟子。便是他看上了剩下的桦丘马,欲强抢而去。”
“我们势微,只能送了匹桦丘马给姓田的。谁知道他犹不满足,这两日又来逼迫我们将剩下三匹马全送予他。今日知道堂主回返,我们没有解决之道只能来寻堂主。”
“逼得急吗?”
“大家都是同门,他倒是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是每日都派人来。”
“不急那明日再说吧,你们住哪儿?我明日来寻你们。”
何有钊看木生风应下此事,心下安心,把住处地址告诉了木生风便离去了。
第二日,木生风早早醒来,吃过早食便下山领了老黑往何有钊等人住处而去。
“老黑,你帮忙抓的马儿要被人抢走咯。”
“还有这事儿?主人让我去揍他丫的。”
“好说,好说。”木生风拍拍老黑头。
何有钊三人是外门弟子,而外门弟子皆居住于海剑陵两百仞往下的进山林。进山林共有十二个区,依山而划,而何有钊三人便住于第五区思明区。
木生风对于海剑陵依然不是太熟,对于人头涌动的下层区更是不熟,拐来过去好不容易找到思明区,看着漫山而过的楼阁和四散而去的阡陌街道顿感力不从心。
幸好何有钊是个有心人,早早地便守在思明区入口,倒是免了木生风探街寻道的痛苦。
木生风跟在何有钊身后,偶尔说起些什么,倒是把大半精力都放在过路的人身上。看过大半,皆是宇木境修士,普遍带有干练之色,形色也匆匆。偶尔也能看到初出茅庐之士,倒是没有那种苦闷落魄满怀失意之人出现。
“何师兄你们是如何加入海剑陵的?”木生风收回目光,开始问起何有钊来。
“禀告堂主,我们三人皆是家族引荐而来。我们三家皆在一地,故行事也总在一起,好能相互照应。”
“那有散修出身的吗?”
“自然是有的,只是要少一些。散修与家族出身的修士大约是在三七之数,只是散修相比我等更加勤励,不是在接委托便是修炼,不似我们总是会寻时间休息作乐一番。”
木生风不置可否,散修之辈更努力些是自然的。
“那你们平日是如何接委托的?是否会有争抢委托之事发生?”
“管事每两日便会在思明殿张贴委托。门中照顾小辈,所贴委托多富余,每月未有人接的委托也会有专人去补做,争抢委托之事倒是少有。”
“哦?那应该是有规定数额的吧,不然少有人做专人去也忙不过来。”
“是的,每月每人至少需做三件委托。我和乐师妹每月是做六件,李师妹贪玩,每月只做五件。我有认识些散修出身的同辈,他们基本是每月做八九件,往往是领上数件委托便不见了踪影。”
“如此也不错,那委托多是什么事?报酬又是如何?”
“我们低阶修士能做得不多,大多是护卫商队旅客,破邪除妖之事,也有小国来祈雨求风。报酬自然是灵石占得大头,偶尔也会有些灵草之类。”
木生风点点头,便不再继续问下去,心中对宗门有了更深的了解。
走过半个时辰,终是到了。木生风远远便望见乐华衣和李少嵋正对一年轻女子满脸堆笑地说些什么。木生风当即喊道,“两位师姐别来无恙!”
乐华衣和李少嵋看见木生风,心下大喜,回道,“木堂主来了!”待木生风走近才给他引见,“堂主,这位是门内的谢菻谢师姐。”
“哦?”木生风这时才转身打量起所谓的谢师姐。那谢师姐也是好脾气,等到木生风慢吞地走上来才开口,还是为了那马匹之事。“两位师妹,田师兄说了只要你们把马儿给了他,日后定有回报。至于这位木唐渚木师弟还是莫要掺和进来为好。”却是将堂主二字当做了木生风的名。
木生风对这种小事不欲多做纠缠,只道,“谢师姐,我乃是门中新晋堂主,你不知也是无怪。只是这桦丘马乃是我所抓获,你还是回去问问你那师兄可有胆量抢堂主的东西?”
谢菻生得文静,听到木生风的话也不禁发笑,道,“宇木境的堂主我却是未听过。木师弟还是莫要取笑于我。”
木生风忽然感觉有时候还是拳头更为直接,便对其说道,“那就看你师兄能否打得过我这灵宠了。”
老黑收到木生风信号,适时发出一声熊吼,霎时把谢菻吓得不轻,更引得过路人纷纷驻足停望。
木生风看谢菻不再敢言语,又道,“谢师姐还是回去问过你师兄吧,要是聪明自然知道该如何。”
谢菻听了木生风的话,乖乖离去。这时木生风才转过身对三人道,“师兄不是说要给我接风洗尘吗,不会寻不到酒楼吧。”
何有钊哈哈一笑,“自然是有的。这便带堂主去。”乐华衣和李少嵋也不住附和。
何有钊带木生风去得是思明区最负盛名的酒楼,自然是存了报答之心。木生风把老黑留在门外,又唤人给其上半头上好的兽肉,便随着三人往楼上走去。
酒楼虽好,人却是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食客,大抵是皆外出历练完成委托去了。
四人进了个靠街口的包间便各自坐下聊起天来。
三人自从和木生风分开,便不再敢多待,一路无惊无险地回了海剑陵。三人又问木生风,木生风倒没讲什么,只是说后面又去了趟雷夔尸身,随后便去冥络派了。冥络派事变还未传开,木生风也就未对三人说些什么,只说发生些事,以后自然便知晓。
没多时,饭食便上了上来。近半年木生风都未好生享用过美食,这顿才算得上真正的吃食,桌上大半饭菜都进了木生风的胃腹,甚至后面又多点上几道。
待到日头正盛,那田见利田师兄才出现。
只见他袒胸露乳,身负柴禾,牵着匹桦丘马跪在酒楼门口,对驻足行人恍若无觉。木生风不去想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等人的踪迹的,也不去看他,反而是让老黑别睡了,去寻个阴凉处休息,倒把田见利晾在一旁不管。
吃过饭,木生风又歇息番喝了盏茶。过足一个时辰,才招呼三人下去。
田见利看见何有钊三人跟着一年轻人下来,立时明白其便是所谓的正主,当即大呼,“木堂主还请恕罪!这马我本是打算买下,只是当时手中灵石不足,故牵走以望日后再付,这点怕是让何师弟心中不快。我也是心中有愧,今日终于悔悟,故来向师弟师妹谢罪。”
木生风点点头,道“果真如此?借得木堂主之名能有此等结果已是好事,也不用再费心去寻管事求冤了。”
田见利听罢双眼圆睁,微怒道,“阁下不是木堂主?莫要幌我。”
“木堂主远在北地历练未归,我只是寻这个名头逼你前来罢了。最后自然是去寻管事,如今你已悔悟,自然是不用再去。”
田见利犹然不信,道“那阁下灵宠又是何物?一吼便能镇压住谢师妹。”
木生风微微一笑,道“我是门内专职养殖灵宠的,那黑熊精是门内师兄之物,我只是替其照料。”
“师弟如此直白,便不怕我反悔?”田见利作势欲起。
“宗门讲究公平友爱,扎压同门更是大罪,师兄应该也怕闹到管事那儿吧。”
“管事?”田见利哈哈一笑,将背上柴禾尽数扔开,站身道,“思明区管事都是我的人!你这独眼龙还要和我去管事那儿评理?”
木生风听罢不怒反笑,拍拍手,道,“见利,见利,见利而忘危果真适合你。如此是要做过一场?”
“小辈枉我,不惩戒一番何有我之威严?”田见利上衣已经穿好,看起来也算个正人君子。
木生风突觉无趣,为何此人不能聪明些呢?心中念起,对老黑道,“老黑,再睡等会儿天暗了。打完回去好歇息。”
老黑闻言睁开双目,一双圆眼颇有些起床气,“主人,打谁?”
“喏,那个看起来就值得暴揍一顿的人。”木生风朝田见利指指,道,“不要太重,也不要太轻。”便不再去看。
可怜的田见利尚未发出一声惨叫便被老黑压在身下胖揍起来,惹得后面三人闭目不已。
过得半刻,木生风才让老黑停手。木生风又问了思明区管事的名字,把自己的住所告诉三人便带着老黑离去,只留下剩下四匹桦丘马皆归三人所有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