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国夫人一摆手:“去吧。”
旁边婶母白陆氏也看得出来应国夫人的意思,轻笑着回答:“那我也先回去了,大伯母好生歇着。”
“嗯。”应国夫人点点头,再没有说话静等着两个人出院子。
直到秦姑姑过来回一句:“老夫人,人都走了。”
这才抬眼看向荣长宁:“长宁。”
“祖母。”
“你觉得三房婶母人如何?”
“……”荣长宁沉吟一会,始终不能从应国夫人脸上揣测出其中含义:“孙媳与婶母交往不多,遂无从判断。”
“你祖父那一辈,嫡庶加一起拢共兄弟三个。咱们长房人最少,事也最少。但另外两家也是少不了交集的。二房与咱们过节最深,当年阿熠下生的时候,你二房叔父白修稷堵在竹苑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不让进稳婆不让进大夫,活生生将阿熠的亲娘给拖死了。后来摄政王妃及时赶到,一刀将他劈了,这才换来阿熠平安降世。也是因为摄政王妃的缘故,二房离开皇城开始落寞。直至当朝圣上登基那年,才回到皇城。”
这段往事荣长宁早在闺中便听说过,长房二房的关系也一直都是不温不火。遂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并不显得惊诧。
应国夫人继续说到:“三房在你公爹那一辈,有两个嫡出的儿子。为兄白修远早年随你公爹上过战场,对咱们也是颇有照顾,后来带着阿熠去北塞才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刚刚的那个婶母白陆氏,就是他家的主母。三房另一个叫白修庭,文治武功都没什么建树,一直安稳度日,与咱们家也是不远不近。只是十几年前分家的时候,和白陆氏闹过些不愉快。”
丫鬟在侧添香,荣长宁认真听着:“孙媳记下了。”
“有的人啊,三分是人七分是鬼,离远了看不清,离近了又没法看。祖母老了,眼睛花,也没那个耐心去看。所以这院里院外以后要你多掌眼,多瞧瞧,瞧到了什么不对劲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
荣长宁应下了,应国夫人却还是如同刚才一般看着她,好像是荣长宁并没有真正意会似的。
外面太阳正暖,丫鬟轻着脚步推开窗子。春风骀荡,将香炉中氤氲出来的清香吹得满屋都是。在看看小池塘另一端假山上的涓涓流水,心情也跟着变得畅快。
应国夫人靠到隐几上,提着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院外的说过了,祖母再给你说说院里的。你见过竹苑那位段姑姑了吧?”
“孙媳见过了,听说是咱家侯爷先前的乳母。”
“这人和其他下人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她是你三房婶母的远亲。阿熠下生,便一直都是那位段姑姑照顾着。府上管着采买的,叫郁崖,是段姑姑的亲外甥。等下你回去,姜管家也就是姜安的阿爹,会将名册账册交到你手上,你自己好好熟悉着。”
说到‘姜安’荣长宁还反应了下,才想起来那姜安就是从前的姜宁。可说起这个郁崖,荣长宁早在昨晚大婚时候便听说过这个人了。
也还是要庆幸自己带着林姑姑一同到了白府,她出去走几圈试探出来几个嘴松的吃些酒,便将白府的啰嗦事摸索出来个大概。
今日祖母又在自己面前提起了这个郁崖,看来这个人还真是有些不一样的说道。
“上次楚丫头的事我也听说了,可往后也还是少不了来往,你若是抽不开身不便应酬的时候,尽叫人来告诉我,我叫秦姑姑去便行了。不过六七次总得去个一两次才行。”
“好,孙媳记下了。”
“你是个张弛有度心思细腻又有主见的好孩子,有你在,祖母总归是安心些的。阿熠虽拜了将封了侯,可人后总有些小孩子脾气,若是惹得你不快,就来告诉祖母。”
圣上在大婚当日才颁旨封侯,或多或少都有些要给荣长宁撑腰杆的意思。这些荣长宁都看在心里,所以心中猜想应国夫人对自己的照顾,多半也是因为这个。
不过就算应国夫人没说这话,荣长宁也绝对不会像母亲那般忍气吞声。
这会竹苑里站满了人,都在等着主母回来好请安,可等了半晌都等不到主母回来。好容易听见动静,却只见到主母身边的丫鬟小冬。
小冬学着荣长宁的模样,板着脸站到房前廊下:“主母乏困,府上各处钥匙小印和账册先收下,诸位等着明日一早再过来请安吧。”
说完小冬摆手叫人过去结果姜管家手里的东西。
这主母说是不愿见人,却更像是在摆谱。下人站在院里不敢吭声,出了竹苑便三五一伙朝自己当差的地方去,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段姑姑送着自己外甥出了门,两人对着院里新来的主母也是摸不清头脑,相视一眼,无奈的笑笑。然文吧
“咱们这主母到底是侯门千金,妥妥的娇小姐。”郁崖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着:“不过是昨日行了一日礼,今日又起得早了些,竟连半刻的眼都不想多睁,忙着去睡大觉了……”
“你别只知道笑嘻嘻的。”段姑姑瞥眼提醒她:“听说主母出阁之前就掌管侯府大小事宜,老虎是真打盹假打盹还未可知呢。”
“目前是没见有什么厉害的,箭术倒是超乎寻常。脾气也属实大,逼着岳家小姐下荷塘的事,我可早听说了。”郁崖抬眼轻舒一口气:“来日方长吧,这几日先且谨小慎微些,探探这主母的脾气秉性如何。姨母就送到这吧,留步。”
说罢这郁崖转身与段姑姑行礼,转身离去。
他们以为荣长宁说是去睡觉便真的是去睡觉了,其实拿了钥匙便派人去库房查了。趁着人不注意,抱了好些账册回来,连着小冬和林姑姑主仆三个将自己关在房中看了整整一日。
白楚熤进来荣长宁也是一声不吭,想要过来说几句话,却被荣长宁一句怼了过去:“我忙着,你自己找些事做。”
“这可不是新婚该有的规矩!”说着白楚熤摆摆手示意林姑姑和小冬出去,两人抬眼看了看荣长宁,见到荣长宁点头才退出去。
等着人走了,白楚熤赶紧凑到荣长宁面前,胳膊垫在案桌上问:“你看什么呢?”
“前半年采买的账册。”
“前半年的账册有什么好看的?为夫带你去后院小池塘钓鱼如何?”
“钓鱼这种事叫下人去不就行了?”
“……”
“那我带你去合兴楼吃茶?”
“府上不少好茶,你想要喝什么,招呼下人就是了。”
“那……”
“那侯爷赶紧回去歇着吧,难得多歇几日,陪陪祖母也是好的。”
这话算是彻底叫白楚熤变得沮丧,旁人新婚可是怕受冷落,怎么到了荣长宁这,白楚熤反倒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
看着账册便觉得来气,干脆一把将荣长宁手里的东西抢过来,随手飞出去老远,嘴里还俏皮的喊上一句:“走你!”
“诶!”荣长宁转眼看看得意洋洋的白楚熤,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给荣长宁发火的机会,白楚熤便不要脸的就地躺下,枕着荣长宁的腿舒舒服服的一脸欠揍的眯上眼睛:“怕你无聊,我陪陪你!”
荣长宁先是愣了一下,但也开始一点点接受白楚熤这些过从亲昵的举动:“我一个人在绾清院住惯了,你若想去忙公务也不打紧。”
白楚熤闭着眼摇摇头,吹着春风好不畅意:“祖母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只是交代了几句。”荣长宁想了想,试探着问了句:“听说自打你下生,就由那位段姑姑照顾,说起来那位段姑姑资历很深了?”
“我待她是比待府上其他管事要尊重些,毕竟要念及些许恩情。”
这么一说荣长宁心里便有了谱,知道该给那人留有多大的颜面才合适。
而自己,两人虽一言不发,却也觉得岁月静好。眯着眯着白楚熤就这么睡着了……
荣长宁摆手叫下人拿过软枕,轻轻的抬起他的头将软枕垫在他头下,自己抽出身子准备到前面去办要正经事。
临走的时候,将食指放在自己嘴前示意那些下人轻声些。可就当她走出房门的时候,白楚熤便睁开了眼睛,转身抬手拄着自己的额角巴巴的看着荣长宁离去的方向。
这会天刚近黄昏,上午才从竹苑出去的人又被重新叫回了廊下,一排排站好眼看着下人罢了垫子和案桌过去,置于案角的香炉是荣长宁自己带过来的,上边铜雕仙鹤栩栩如生,仙鹤长足之下是袅袅香烟,活有腾云驾雾之感。
小秋摆着几本账册放到香炉后边,荣长宁紧随而至,脚步不徐不蹙。提着通红的裙角端坐于案前,轻靠着描金隐几,一只洁白无瑕透亮似玉瓷盏落在她眼前。
身旁拢共四个年轻的丫鬟,一个上了年岁的姑姑,还跟着四个小厮其中两个拿着有十五六岁小姑娘小腿粗细的实心木杖。
这些人都是荣长宁自己从绾清院选着带过来的。
都说新婚主母大多涉世未深,可眼前这位架势倒够足。撩开袖子伸手拿起茶盏摇晃了几下荡了荡热气,一抬眼,便露出不容人小觑的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