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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她说能人(六)

凤仪夜曲 高柔泽儿 3469 2021-12-01 07:14

  不管怎么说,孩子进了这个家,这个家发生了巨大变化,首先时不时传出的孩子哇哇的哭声,给家里带来了生机,再就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冒着严寒,平地拔起了一座五间砖瓦到顶的大玻璃门窗的大北屋,一扫十年的贫穷与衰败。

  都以为这个家到头了,没成想,一夜间发生了这么大变化,真可谓否极泰来。能人心里那叫一个美,宽敞的门窗,明亮的玻璃,白天太阳光直接照在床上,晒得暖暖的,晚上睡觉月光透过玻璃洒在脸上,整个屋子都明明亮亮的。

  冬天没有多少活计可做,好多人都蹲在墙根底下晒太阳,能人心里充满了活力和力量,他早早起床,拿上耙子扫帚,推上车子去西边树林里扫落叶耧树枝,这个冬天,他耧回来好大一个柴火垛。女婴会坐着了,母亲就用厚厚的棉被围着她,怕她冷,就从包裹里找了一个小瓜皮帽子给她戴上,女婴长得瘦小,五官到还精致可爱。

  能人忙完啦就来逗她,见她戴着小瓜皮帽子像极了以前的地主,就冲母亲说“妈,你看,多像小地主啊!”

  母亲正在给父亲穿鞋,扭头看了眼,还真像。能人开心的叫着“小地主,小地主。”

  小宝宝咧着小嘴笑了。父亲也像是明白了一些,不再大声吵嚷,有时候孩子哭了,还会伸手去哄,母亲怕他粗手笨脚的,还有那病,伤了孩子,总是不让,他就嘿嘿的笑。母亲说孩子是个小福星,连她爷爷的病都好了许多。

  五间大瓦房赫然挺立在贫瘠的土地上,简直就是十里八村的一道风景,都说就算公家的房子也比不上这个,像个宫殿似的,在村里还真没见过。开始有人打听这家人家,有人来提亲了,母亲说,“只要疼俺这个孩子,别的什么都好说!”

  一听还有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就打了退堂鼓,毕竟一过门儿就跟人当后妈,这后妈难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母亲说,种了梧桐树就不拍招不来金凤凰,果然,有人冲着这五间大瓦房来了,附加条件是要40块钱的彩礼,那时候一般20块钱的彩礼就算高的了,可这家要40块钱。

  母亲说“只要一心一意疼这孩子,40块钱,我给。”

  离过年太近了,就把婚期定在了来年二月里。母亲借着走亲戚的机会打听未来儿媳妇的情况,毕竟放到20多的大姑娘不多,生怕有什么毛病。亲戚说这孩子还不错,就是缺少律练,有点儿怂,不是这家亲生的,自然灾害那几年爹死了,当妈的实在没办法了,就把她送出来了,这些年日子好了,她亲妈找了来,和那边又联系上了,她这个妈是个外地人,不太会做针线活,孩子的手脚都冻伤了。母亲问“怎么放到这么大?”亲戚说啊“还不是她这个爹要的彩礼高!要不是您啊!这孩子还不给耽误喽!”

  按当地风俗,刚过完年要接准媳妇来婆家,让家里的老老少少和至亲的亲戚认识认识。母亲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儿媳妇,长得四方团脸,头看着有点儿大,梳着两条乌黑的长长的大辫子,身上的棉裤棉袄打着好几个补丁,膝盖前襟袖子上带着斑驳的污渍,一看就是穿了一冬没拆洗的,母亲上前拉着准媳妇的手,准媳妇羞涩的叫了声“妈。”

  母亲轻轻摸了摸她手背上厚厚的冻疮的结痂。

  下午吃完了饭,该送准媳妇回去了,母亲跟陪她来的嫂子商量,说能人他妗子今天没来,想留媳妇在家住一晚,明天见了他妗子再送回去。按说没过门的媳妇是不宜在婆家住下的,陪着来的嫂子迷迷瞪瞪的居然同意了。

  把嫂子送到大门口,母亲还拉着她的手嘱咐“她嫂子,回去了好好和亲家说,这事儿不是碰巧赶上了吗!”

  吃了晚饭,母亲早早的让媳妇上了床钻了被窝,就把她那污渍斑斑的棉袄棉裤拆了,母亲边拆边流泪,那里面的棉套既有巴掌大的,也有鸡蛋大的,都是一点儿一点儿,一块儿一块儿拼起来的,薄的薄,厚的厚,有的地儿还拧成了一个蛋,母亲想不出来,这样的棉衣是怎么过的冬。母亲让能人烧了一大锅热水,把拆了的衣物烫洗干净,用火烤干,又拆了姐姐旧时的一套棉袄棉裤里的棉套出来,连夜把棉裤棉袄给媳妇重新做好。

  第二天,媳妇穿着干干净净的棉裤棉袄被能人给送了回去,临行前,媳妇轻声对母亲说“妈,真暖和。”

  母亲拉着她的手“回去好好给你爹妈说,你若是愿意,过了十五,叫他去接了你来。”媳妇点点头。正月十五元宵节一过,能人就把媳妇接了来,他悄悄告诉母亲,现在就是让媳妇不跟自己都不可能了,母亲手指点着他的头,笑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媳妇就在家住了下来,母亲看着他们出双入对的,心里乐开了花。时不时地和父亲唠叨唠叨,也不管他是不是能听明白,母亲一边给父亲擦着脸一边给他说,“你看孩子要娶媳妇了,你呀,就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睡觉,别犯浑,别让人家笑话,别吓着孩子。”

  父亲只是嘿嘿地笑。

  娶媳妇可是件大事,尤其是像能人这样的,半年前还挣扎在生活的最底层,愁着人家谁家会把闺女嫁给他,仿佛一夜之间撞上了狗屎运,老天爷慧眼大开,住上了最好的房子,媳妇也到手了。能人开心了,干活总觉得有使不完得劲。

  春日的阳光和煦地照着,几个姐姐和至亲的亲戚们东凑西凑的凑了几床表里全新的被褥,在天井里先铺好篙垫,再铺上席子,铺开了,几个儿女双全的女人说说笑笑的为新人做被褥。母亲说“咱做两床意思意思是那个事就行了,又多给了亲家10块钱,还不发嫁几床被子,做个5铺5盖绰绰有余呢!”

  梁子妈停下针线“婶子,别嫌你媳妇说话不好听,怕你那10块钱打水漂呢!”母亲瞪了她一眼“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梁子妈接着说“她那个爹,老扣扣了,怕连身像样的衣裳也不舍得呢……”梁子妈还想说什么,老三家的用胳膊碰了她一下,梁子妈打住了。老三家的笑着“看嫂子说话说得,害得我把被里铺反了。”

  几个妇女嬉笑着“铺平了,铺平了,反过来,反过来,好了,好了。”谁也没注意,父亲站在了门口,冷不丁问道“刚才在屋里听见咋咋呼呼地说谁平反了,谁好了,这一大伙子铺铺张张的这是干啥呢?”母亲愣了,在场的人都愣了,将近十年了,近十年来父亲第一次说出这么完整的话。母亲冲上去,抓着他的胳膊“他爹,你好了!”

  父亲一脸茫然“我怎么了?”还是三媳妇脑子转得快“叔,要给你娶儿媳妇了!”

  父亲忽然之间就好了,这近十年间的事情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母亲说“不记得好,不记得比记得好。”据说右派临走时给二姐夫留下了一支药,说这个药可以治疗父亲的病,治好了保他和正常人一样活三年,还说完全治好需要三支,他只有一支,能不能找到另外两支,就看他一家人的造化了,又说济南的大医院里或许有,还写下了药名,用法、用量。

  能人是真高兴“妈,那药是真管用!真没想到,我爹还能看着我娶媳妇!”

  母亲开始计算时日了,三年,只有三年了!想想也值了,没用药前父亲已经不能自理,经常屙尿在裤子里,冬天连床都下不了。

  能人娶媳妇了,既没有吹吹打打也没有摆宴席,能人一辆自行车就把她接了来,据说是媳妇的娘家爹要求的,媳妇来时穿着旧时的衣裤,只带了一个小包袱,包着她以前穿过的几件单衣,包衣服的包袱皮是新的,听说还是媳妇哭闹了三天,她爹才从供销社给她买的,还只买了一个,丝毫不顾忌好事成双,成双成对的说法。

  母亲很是生气,生气遇上了这样不通情理的亲家,额外的钱都给了,却没能让孩子体体面面地出嫁,本来还想借着这个事,摆几桌酒席,谢谢那些帮自己的,气气那些这些年来踩自己、贬自己的人,这下倒好,媳妇娘家不来人,这酒席宴怎么摆,结结实实打了母亲的脸。还是二姐夫聪明,说“就用这摆酒席的钱,让他俩出去旅游结婚吧!”

  这旅游结婚还是第一次听说。第二天,又借了一辆自行车,二姐夫领着能人,能人载着媳妇就去了济南,逛了大明湖,人民商场,爬了千佛山,天黑没耽误最后一趟渡船,赶了回来。要不怎么说二姐夫有数呢,做事总是计算的那么到位,没有表看时间也耽误不了车船。百镀一下“凤仪夜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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