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陆长荣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傲慢,“他看中你身上的东西,是看得起你,有多少人为了他的看上,倾家荡产当牛做马都愿意,可是全都入不了他的眼。”
“你知道为什么吗?”他轻佻地说。
江复庭配合问:“为什么?”
“因为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心都脏了,就跟那下水道一样,洗都洗不干净。”他眼里的鄙夷丝毫不掩:“这么脏的东西,白白送上门,他也不要。”
江复庭就跟听笑话似的,挑着刺:“你杀害的人做的事,比他们恶劣得多了去了,和那些烂到根子里的人,能区别在哪?”
“当然有!”陆长荣微挑着下巴,自以为傲地轻吐道:“他们是在给世界制造垃圾,而我是替世界铲除垃圾。”
他的无稽之谈差点引得江复庭哑然失笑。
“你所谓的垃圾……”江复庭沉吟两秒,抬脚缓缓往上走:“我看过那些人的资料,也从警方那了解过一些事情。”
“如果真的是虐待幼童,固然该死,但也该由法律来管,而不是任由你藐视法律,视人命为草芥。也不代表你可以肆意杀人,可以践踏生灵。”
步步紧逼的气势透着一股难以抵抗的压迫感,将陆长荣压得微微一愣,到嘴边的歪门邪说也忘了。
江复庭提着锁链,停在了他下一格台阶上:“你伤害的那些人,除了你幼时的前三位,在你曾经的孤儿院里就职过参与过虐待,之后的大部分有的是直系亲子,有的是亲戚,有的是师生。”
陆长荣随着他的话脸色发生了细微的改变,眼白爬上几根细微的血丝。
他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缓缓继续道:“他们或因为日常中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产生争执,或因小孩的调皮捣蛋不得不去严厉教育,但天底下有几个人是真的抱着毒害的心思。”
陆长荣眼里坚定的仇恨在他说到某一句话的时候,忽然抖动了一下,很快又被自己克制住了。
“陆长荣。”江复庭叫道,“你知道,因为你这些残暴又可怕的行为,拆散了多少家庭吗?你知道你亲手将多少孩子,推入了痛失父母的深渊?”
陆长荣的内心狠狠一颤,仿佛有一个巨锣当头敲下。
只是扭曲的恨意和认知早已滋染了他的灵魂,深深陷在他的脑海里,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可以抹除掉的。
他回过神来,恍惚的眼神重新紧凝,嗤笑道:“居然差点把我洗脑了,学弟,你果然很聪明。”
江复庭并没有被人一语道穿的尴尬,好整以暇地说着:“不管是洗脑还是什么,话是真话,理也是这么个道理。学长也这么聪明,这点应该懂。”
陆长荣的表情不太好看,微扬的嘴角
灌进了些许寒意。
江复庭坦坦荡荡的接上他的视线,陆长荣仿佛示弱一般,有意后退两步。
其实在来这个地方之前,身后的人就好说歹说的叮嘱过他,必须和江复庭保持一定的界限。
那位长辈没有明说为什么,但口气里明显是对江复庭他们有所顾虑。
他做事虽然警惕,但向来心高气傲惯了,从来目中无人,并没有把江复庭放在眼里。
可他忘了,这世上会戴面具的又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或许只是别人藏得更深。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稍微理解了那个长辈说的话。
陆长荣不再跟他多做辩解,难言的目光在后面的陆长枯那停留了片刻,随后一言不发的利索转身,先前如何傲慢的下来,这会便如何倨傲的上去。
江复庭不以为意地拉了拉锁链,故意发出清脆的“叮哐”的声音,抬脚跟上。
“叮哐!”“叮哐!”
锁魂链的声音在陆长荣身后响了一路,他有一种自己被鬼差盯上的错觉,让人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如果不是自己背后有所依仗,这种情况下,还真不敢单独面对这样的人。
两人的脚步像击鼓一样,带着说不出的节奏,在楼道内一轻一重。
他的心里紧跟着打起了鼓,敲动的节奏越来越快,好像要从胸口跃出。
陆长荣怕后面的人对自己搞突然袭击,每走一步,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着身后的动静,同时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此刻提着心眼的不仅仅是他,越快到顶层,江复庭的脚步随着自己躁动的思维,走得越缓。
就在江复庭踩到顶层的最后一个台阶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年多以前,长生派损失了一个长老,在他手上受创。他和白唐的横空一脚,将他们踹得鸡犬不宁。
长生派想要因此报复寻仇,这不难理解,可他们如果有能力报仇,早就报了,自己和白唐的身份本就不算难查,迟迟动不了手,只是因为实力不准许。
可现在怎么又敢兴师动众的针对他们了,他们哪里来的这个自信,一定能将自己或者白唐重创?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也不可能将神器摸透,到底是在倚仗什么?
白唐那……
他缓慢地收回脚,走到最顶层。
就在他陷入不解的时候,陆长荣突然转过身来,面色竟比之前和蔼可亲不少。
江复庭微微皱了下眉,没有理他,目光飞快的将眼前敞开的昏暗屋子扫过。
屋子非常空旷,仅有的物件和陈设十分凌乱的东倒西歪,要么直接横陈在地上。
看了一圈,屋子里并没有那个失踪的人。
江复庭收回视线,眼里带了点质问的味道:“柳芊在哪?”
陆长
荣步步退进屋子,良善地说:“只要你听话的按照我们要求来,她当然在她该在的地方。”
该在的地方。
思绪在江复庭脑海里飞闪而过。
一个是她家里,还有一个归宿……就是和其他的受害者一样被做成人偶。
只是单凭他现在简单的三言两语,并不能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应着陆长枯的话继续下去,转而问:“你替一个自己都不知根知底的人做事,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我没想过要什么回报。”陆长荣语气出奇得平静:“只要他真的能将这个世界里充满恶臭的东西全都抹除。”
江复庭淡然道:“有光的地方就有暗,有阳就有阴,有好的自然有坏的,你那么聪明,这点伦理纲常总该知道。”
陆长荣隐晦的看着他,神情里多了点讥讽。
怎么会不知道?
可或许是这个世界一开始就错了。
到底是为什么要容忍阴暗与邪恶肆意生长,世界一开始没有这个东西该多好,至高无尽的纯净不好吗?
为何非要黑暗来衬托?
他想到了身后那位前辈同他说过的话,没有黑暗的世界,原始又强大的力量。
那才是人人该向往的东西。
“纲常……”陆长荣陷在缥缈的幻想里,喃喃了一下:“纲常就是对的吗?又有谁规定,必须这样才是对的,那样就是错的?”
他言辞逐渐犀利起来:“那也是人规定的,都是人为的!包括纲常,包括流传下来的伦理道义,只是那时的人这么认为,传到现在,所以大家都认为那才是对的。”
“这些东西维护的是得利者,维护的是真的‘活着’的人,像我们这种一出生,就被判了死刑的人,不对,不是人。”
难言的光在陆长荣的眼里忽闪过,他喘了口气,重重地说:“是我们这些畜生。”
江复庭怔了怔。
心里得平静被毫无预兆的拨乱了瞬息。
“谁会用人的伦理纲常来真正的衡量我们呢?”陆长荣自嘲地笑道:“他们只会想尽办法靠吞噬我们的恐惧和痛苦,来获得他们需要的利益和快感,等我长大了才知道,我们这样的畜生,活得连猫猫狗狗都不如。”
“所以,这些东西,就是错的。他们纵容了怪物的生长,滋生了他们贪婪的欲念,让他们自以为是更加肆无忌惮。”
他已经完全陷入了偏颇又激昂的世界里。
陷在望不到底的黑暗,却又在用一种错误的手段寻求光明。
江复庭看着他的时候,似乎能从他平淡无波的脸上,看到下面暗藏的汹涌和一颗强行被腐蚀溃烂的心。
他是什么时候对这个世界产生意见的——或许在进入孤儿院之前,或许是当初还在原生
家庭的时候。
憎恨的种子被人无意又残忍的播种了下来。
在之后暗无天日的洗礼下,根系毫不停歇的主动和被动吸收着外界的营养,愈发粗壮,越扎越深。
生长到现在,拔又拔不下来,削又削不掉。
等他扎稳了深根的那一天,就开始反向掠夺身边的一切!
江复庭显然已经拔不掉他心里头的偏见,干脆也不强求。
他警惕的留意着屋子里有没有偷偷暗藏对自己不利的术法,随后换了个方向劝道:“那陆长枯呢?他不过是对你的遭遇无能为力,你就因此记恨他?”
“我没有恨他,他可是我哥哥,我怎么会舍得恨他。”陆长荣继续往前走。
在江复庭的脚跟着迈入屋子房间的一瞬间,他堵住了门框,随后将门一拉,低沉又熟悉的“吱呀——”再次响起。
仅有的微弱光线被挤出了门外,就在门框要合上的刹那,门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吱呀到后面陡然变了个调。
仿佛一个正在低声喃喃的老人,忽地收到了什么刺激,尖叫起来。
只是尖锐的声音还没持续多久,随着门缝彻底的合并上,便死气沉沉的消失了。
世界骤然悄无声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