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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无可救药

立外记 猥琐的三三 8651 2021-12-01 10:54

  时间回溯半个时辰,青州城内的房顶,优伶猛然扑向了崔元亨,手中铜锏砸碎房檐的瓦片,轰然脆响。

  原本站在那里的崔元亨早已闪出数尺,手放在前面道:“在下不想和你动手,你只需要把真相告诉在下。”

  优伶又是高声尖叫,挥舞着铜锏想要打中崔元亨,然而他不仅身上有伤,本身的招式也不成章法,只是胡乱用力,怎能威胁到崔元亨?

  崔元亨进步挪身,擒拿住优伶的手腕,将他按倒在房顶上,神色充满了紧迫。

  “在下知道你有顾虑,但还是希望你把之前没有告诉‘我们’的话说给‘我’。”

  优伶的眼神一瞬间忽然有了些许神采,崔元亨轻声道:“是他吗?”

  “你知道了......”

  崔元亨忽然咆哮:“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优伶轻轻吸一口气,用抑扬顿挫的唱白念出一个名字。

  当他的嘴唇终于闭上时,崔元亨也放开了他的手,站起身凝望远处,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在涌动,随即纵跃而去。

  优伶站起身,注视崔元亨远方的背影,良久后转身,向着相反方向,行尸走肉般漫游。

  一炷香的时间后,白氏武馆的院落里多出一个身影。崔元亨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径直走向白益的卧房。

  推开房门,里面的陈设单调得难以置信,简直与王麻子的藏身处一样简朴,与武馆气派的会客厅形成鲜明对比。

  崔元亨眼珠四下转动,地板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唯独中间一块四方形的颜色稍浅,不仔细分辨看不出端倪。他蹲下身子,右手摸索着缝隙,随即扣开一个暗格,里面是一个铁拉环,供人打开暗门。

  崔元亨伸手,却在触碰到拉环的一瞬间触电似的缩了回去,跪在地上,右手悬在半空。

  片刻的犹豫后,他又一次握住把手,打开深不见底的黑暗。

  回响在狭长通道内的,没有尖叫,没有痛哭,只有更加沉闷的声响冲击着耳膜,远远听来像是蒙在鼓里,一次,又一次。

  咚——咚——噗——

  渐行渐远,地道的尽头出现了火光,通道两侧的火炬簇拥着一个地面夹板,当他打开木门的一刻,光亮照进了底下的空间,那声响也随之停歇。

  崔元亨一节一节走下木梯,视野中的一切昏暗,但一股味道无比清晰。

  那味道就像是腐烂的血,混着排泄物和汗水的结合,散发的远比罪恶二字来得深邃。

  他的右脚终于踩在地面上,“踏——”,方圆几丈的空间内寂静得能听见针掉落的声音,所有的一切仿佛冻结。

  一,二,三,四,五。

  他数了数,手持沾血兵器,站在牢笼禁锢之外的有五人。

  一......二......九......十四......

  而栅栏那边的人,他,数不清。

  血腥味充斥在整个房间里,尸体与活人被关押在一处,因为麻药的作用,还剩下一口气的上瘾者只是瘫软在栏杆里。

  四丈方圆的房间刚刚好足够五六人活动施展,房间的主人们此刻除了锻炼带来的汗流浃背和杀戮带来的满身鲜血外,也带有了对不速之客的警惕和敌意。

  崔元亨静静站在楼梯口,难以忍受的沉默像是要捏碎心脏,他注视最里面的一人转身,右手持锏,左手拎着一具脑袋稀烂的尸体。

  白益看着不速之客,崔元亨的表情因为背光无法辨认,只能看见一双攥紧的拳头。

  “......崔道长。”“......白益。”

  腰间的长剑在晃动,四周的弟子手持兵器逐渐靠拢。

  崔元亨转头,一个骨瘦嶙峋的汉子被拷在墙上,双腿从膝盖被齐齐打断,白色的骨头依稀可见。

  不大的房间内摆放着许多练武的器械,唯独少了必要的木人。

  但,替代品有得是。

  “......为何?”

  白益叹了口气,将左手的尸体像扔垃圾一样扔在地上,面对来者。

  “为何不呢?”

  蹭——

  龙泉剑擎在手中,崔元亨的忍耐到达了无可挽回的极限。

  白益并没有摆出临敌姿态,反而把铜锏倚在墙边,坐在折凳上道:“能先听我说几句吗?”

  崔元亨手中的剑没有刺出,也没有收回,笔直地指着白益,但左手确实垂向腰间。

  白益开口道:“我不否认,这一切都是出于私欲。”崔元亨没有出声的意思,静静地等待着白益继续。

  “我想要钱,我也想要名声。”白益从身边抓了一个袋子,倒出来的黄色粉末像是个小瀑布,累积在手中,又顺着指缝落下分流,堆积在地上形成小沙丘。

  “但我最想要的,是武艺。”

  他抬头,略有谨慎地看着不发一语的崔元亨,见他没有破口大骂,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懂我的意思,对吧?”

  “......”

  “每天在那勤学苦练就能成高手?狗屁。”

  白益看着自己的几个亲信,“实践出真知。流过汗,叫舞;杀过人,才叫武。看看我那些死掉的弟子,练一辈子都没见识过真枪实干,当打手来袭的时候腿都软了。你知道看着他们被杀,我心里有多难受?”

  崔元亨望着那些剩下半条命的吸食者,难以看清他的神色,“所以你便残害这些人的性命生活,只为了......练武?”

  白益干笑,“可以这么讲。”

  “关键是,就算我不做,也会有大把人想要牵头。那些被百面优伶干掉的人,都可能取代我的位置,然后做得更出格。”

  “你想说你是帮了百姓的忙?”

  “我想说我把祸害降到最小了,”白益一脚踢散了刚才的药粉堆,“曹吉祥急于捞钱,当他派人找上我的门时,我就知道青州一定要遭殃,顶多是程度多少的问题。”

  “我拒绝,他会弄死我再去找别人;无论如何现在的局面都不能避免,那我何不从中牟利?”

  崔元亨冷然道:“孙巍老爷子险些丧命,知府身亡,也是迫不得已?”

  “我不推卸,利益在前,危险在后,自然要追逐利益排除风险。”

  崔元亨的剑仍然不动,白益抬头看着他问道:“想听我讲两句掏心窝的话么?”

  “说。”

  白益舔着嘴唇叹气,“......我人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不是把曹吉祥的使者迎进门,而是金盆洗手。”

  “最开始一切似乎那么美好,我有了个家,有了个自己的武馆,有一群弟子可以天天训他们。但不出一年,这种生活可以用两个字概括了——无聊。”

  “我他妈甚至开始怀念以前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白益抬起自己的右腿,“这上面开始长肥肉了,你明白吗?”

  吸了口气,他重新说道:

  “你明白吗?”

  他把话重重地再说了一遍,语气里带有不甘和怒火。

  “我们都是以武立身的武者,都明白磨炼的意义。”白益站起身子,凝视自己的双手,“没了对手,没了能用全力击杀人体的机会,武者和拔牙老虎有什么区别?”

  “没有。”

  崔元亨淡淡说了二字,便即让白益喜出望外,微微一笑。

  “是的,没有。”他说的声调高了一点,指向身后瘫痪的那些麻药上瘾者,“武者有别于他们,就是因为在他们自甘堕落的时候,我们在锻筋炼骨,磨心励志。既然他们要死,我利用起来,错了吗?”

  没有回应,地道外的火光把崔元亨脸深深埋在阴影中,唯有他的右手,一刻不停地转动腰间玉佩。

  “我不管你怎么想,”白益继续道,“这是我追求武学的机会,即使杀人,即使违背道德,我也在所不惜。”

  噗啪——

  栅栏内的一个上瘾者开始呕吐,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崔元亨此刻如同雕塑,没人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有玉佩转得愈来愈快。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直到最后,麒麟隐去,玉佩停在了另一面上。

  崔府内,崔夫人没来由地心悸一下,捏着胸口对夫君道:“长乐,我突然......唉,也不知那两个孩子如何了。”

  崔长乐暂时停下打包收拾的工作,出一口气道:“不必担心贞儿,她从小就好强争气,跟着的俩小子也让人放心。”

  崔夫人摇摇头,“何愁还好,我不太喜欢那个高个的海一粟,太没个正形了。”崔长乐耸肩乐道:“要说行走江湖,比他还机灵的年轻人真找不出了。”

  “唉......总是怕她闹小姐脾气......”崔夫人捏着胸口,“还有亨儿......”

  崔元亨坐到她身边,扶着夫人的肩膀,“亨儿一向老成稳重,武功也不比我差,不要太思虑。”

  崔夫人转头,神色在担心之外,莫名添上一丝恐惧,“我担心的是另一个......”

  崔长乐原本轻松的神色消失殆尽,搂住妻子道:“所以他才去了武当山啊,自在真人多年调教,你看这次寿宴?”

  崔夫人没有应声,只是哀愁地叹了口气。

  远在湖南,武当山的掌门人,自在真人李仪像个普通的云游道人一样走在路上,突然有所感悟,停下西行的脚步凝望东方。

  为师的决断是福是祸......就由你告诉贫道吧。

  随即转身,向着西方而去。

  哼。

  嘿嘿嘿嘿......嘻嘻嘻嘻嘻——

  诡异的笑声在地下的密室不断回荡在墙壁间,听上去似乎有无数人同时发笑。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崔元亨笑得愈发癫狂,就好像是一个疯子看见两个病友打架时露出的那种笑容。

  “呼——”那人抬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放风了。”

  所有人都没料到他的反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啊?别装蒜了。”那人冷不丁说道。

  白益懵了,“什么装......”“没说你。”

  崔元亨自言自语道:“你要是没杀心,我会出来?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停顿了一下,他突然又玩味地一笑,“人命?你还认为他们是人吗?”

  墙上挂着的上瘾者身体从中断裂,下半身连同着脏器掉落地面,散发的恶臭挑战着人性。

  那人注视地上蔓延的腐血,转而看向白益,轻松道:“老哥,别担心,我不是来义正言辞的,我是来会友论道的。”

  白益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崔元亨此刻的举动像极了一个人......

  ......一群人。

  “......道长什么意思?”

  那人很爱笑,似乎一切在他看来都很滑稽,他伸出食指指向栅栏内半死不活的瘾君子和满地的尸体,“这个意思。”

  白益愣住,呼吸有些急促,“你想与我......?”

  那人也愣了,尽管有些故作姿态,随即捧腹大笑,笑声似乎让火炬都为之一颤。

  “——哈哈哈哈哈哈......呼,呼......怎么会呢?”

  “我想杀你。”

  白益神色一凛,额头渗出一滴冷汗。

  “那还假惺惺说什么会友论道。”“这不矛盾啊,你听我解释嘛~”

  那人指着白益背后的尸体和快成为尸体的人,笑眯眯道:“老兄,你要认清自己才行,不然就浪费了大好时光了。”

  “杀人对你我而言不是达成目的的手段,它就是纯粹的目的。”

  “追求武学?”

  那人嗤笑了一下,低下身子,右手握在细嫩的脖子上,拎起一具半大孩子的尸体,甩动着说道:“你看,一旦确认了不会被表层的道德束缚,我们的下限可以有多低。”

  那尸体上的伤痕,绝非兵器或是拳脚正面殴打造成的,只有虐待才能造成那种伤口。

  “一个十岁的孩子,身板体型能用来给你味招练习?别逗了老兄,你只是对虐杀他人上瘾了而已......不是吗,瘾君子?”

  他像对着活人说话一样,面冲对尸体亲切地发问,末了还用手转动捏着的脖颈,让尸体面对自己,左手握住细小的手腕,冲自己招了招手。

  孩子脸上的表情仍是惊恐的,死不瞑目,此刻嘴角硬是被他用手指向上歪曲出一条弧线,更是阴森可怖。

  腾然想起,满地满屋的尸体和将死的尸体为何会沦落到这般境地,他立刻嘲弄而兴奋地笑了。

  皆瘾。

  有人瘾于药,有人瘾于血。

  “我是为了研究人体结构......”

  “用一个没长成的孩子?大家都是醉心于杀人和死亡的变态,何必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去遮掩自己,为发自内心的行为找借口?”

  “不过......另一种意义上的遮掩还是必要的。比如说我,即使再怎么心骚难已,也明白竭泽而渔的道理是,所以才不能高调行事,头疼啊~”

  唠家常一样的语气不能改变地牢内紧张而致命的空气,每个人都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以便远离危险的源头。即使是早就失去神智的上瘾者,也似乎感应到什么,蜷缩身子,比白益等人虐待时还要害怕。

  “各位不也在掩饰么?我们都是一类人,正因意识到自己的变态,所以才更要讲究下手的对象,才会讲面子,明知自己在那条名为‘正常’的界线的另一端,才不得不小心行事。”

  像扔垃圾一样扔掉尸体,他把玩着手里的长剑,抽出之后随意地把剑鞘扔在地上,根本不在意吉利和忌讳。

  “你看,若是毫无节制地大开杀戒,不分青红皂白见人便砍,很快我就是众矢之的了。天下围攻确实是一时痛快,可杀再多也比不上一世的量,对不对?”

  那人笑眯眯地摊手,脸上的笑容如此真挚,然而口中所言之事却是如此残忍。

  “再者,另外一个我还是很不喜杀戮的,总是阻挠。我呢,也在武当山这种修行之地待了那么多年,耳濡目染下再怎么嗜杀成性也会心肠软起来呢~慈悲为怀吗~”

  白益暗自打着手势,示意部下散开包围他,然而每个人都被他那种粘稠的杀气吸引,无人理会馆主的暗示。

  他看着这些人前自诩正道的家伙,玩味地身子前倾,脖子几乎平行于地面,笑眯眯地说道。

  光线忽闪,白益眼神一瞟,火炬已经快烧到了尽头,加上外面吹进的风,更让地牢在阴晴中摇摆,使得那人的身影更加扑朔。

  “所以呢,杀人是一定的,但我还是要讲究一下对象。杀死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势群体,对我来说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你们喜欢杀这种是你们的事情,而我喜欢的......是你们啊~”

  他笑着,笑得邪性,笑得可怖。

  “越是强悍的武者,越是长年累月的修行苦练,越有挑战。届时杀死其人的一瞬间,那种成就的快感......就越值得品,如同陈年佳酿,回味无穷。”

  伸出食指,他蘸了一点旁边一具赤裸尸体身上留下的血,放在鼻子下闭目深深吸气。

  “呼——哈——”

  白益打了个寒颤,他记起了一种多少年不曾有过的感觉。

  其名为——恐惧。

  那人睁眼,眼中有魔。

  崔元亨鬼魅地笑着,以劝诱的口气继续说道:

  “回想回想,你们付出了多少?每日精进,忍住身体上的痛苦去打磨筋骨,锻炼技艺;而之后修炼静功的枯燥甚至会让你怀念那些实质的痛楚,直到最后养身培脉,内功有所成,这才算迈出武学之路的第一步。”

  他张开双手,放飞着自我。

  “某种意义上讲,咱们这些武人和普通人的区别,就好比千雕万琢璞玉和不历风霜的顽石。倒不是说有品质上的差距,纯粹是经历的多少决定了心性的变化。”

  崔元亨手舞足蹈,宛若将要踩瘪蚂蚁前一刻的孩童那样兴奋,

  “想象一下,多少年的磨炼,多少年的苦修,源自灵魂的积淀,把整个人生投入其中!蹭的一声!就没有了,就消逝无踪了!那是朔风中残存的烛火!是划破银河的流星!是隔绝生与死的最后一口呼吸!转瞬即逝,但那个瞬间正是无上的瑰宝珍馐,值得体味品尝......”

  他弓下身子,手捂嘴巴嗤笑着,腰间的玉佩不住摇晃,白益也终于接着开始昏暗的火光看清了玉佩的图案。

  玉麒麟的另一面,是一只双翼独角的虎兽。

  神异经云:西北有兽,其状似虎,有翼能飞,便剿食人,知人言语,闻人斗辄食直者,闻人忠信辄食其鼻,闻人恶逆不善辄杀兽往馈之,名曰......

  穷奇。

  “你说,是捏坏石头好玩,还是敲碎一块玉更让人有快感?”

  没什么事物是比孩子更加纯真而残忍的。

  白益戒备地举起熟铜锏,其余人也都各自抓起手边的兵器,看着武当的首徒渐渐失去理智。

  不对,应该说理智一如既往。

  只是,人变了......

  ......人换了。

  “你脑子有病,也有病。”

  白益说道,他想起另一个人,一个......一群......他和这家伙都认识的人。

  回应他的,是疯狂的大笑。

  如疯魔,如鬼魅。

  如狂风,如怒涛。

  如坠深渊,如陷泥潭。

  “哈哈哈哈哈哈......!见鬼,说得太!他!妈!对了!”

  直起身子,那人稍稍喘一口气,伸出左手食指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右手握着的长剑上下晃动。

  “我病了,这里病了,而且无可救药。”

  “我只能饮鸩止渴,但说句悄悄话......”

  他作势把左手比在嘴的右边,像是在说悄悄话,但那滑稽的姿势除了他以外无人笑得出来。

  ......我可享受了。

  “疯子。”

  白益举起熟铜锏一指,一个手下挥舞着梅花棒冲向那人。眼看着棒梢即将扫到额头,突然他感觉到一股轻柔而不可抗拒的力道托起了胳膊,如流水般带偏了自己的势头力道,攻击完全偏转落空。

  沾字诀......

  随后感觉到的是阳刚无比的巨力,狂暴,凶猛,中正。无可睥睨,无从躲避,带有着扑面而来的煞气。

  脖子忽然一紧一松,整个天地都翻转过来,视线里穷奇竟然倒立站在天花板上。

  不,不只是他,一切都倒过来了。

  他没有闲暇的时间去思考这诡异的情形。只见那手下双眼一翻,面冲下死在地上,在贴向地面之前就已经断气,脖子扭曲一百八十度对折到胸口,下巴冲上,比血腥的斩首更让人作呕。

  进步,搬拦捶。

  杀人者根本没有把视线放在已经死掉的喽啰上,他全身心地投入在眼前的盛宴,期待着用什么方法让眼前的活人尝尝自己的珍藏技艺。

  崔元亨,或者说穷奇一步步走向那群人。他的背后是地牢唯一的出口,地板的暗门打开着些许缝隙,昏暗的光线被他挺拔而扭曲的身躯遮挡,使得整个人的正面埋在阴影之中,笑脸使人毛骨悚然,却又逐渐黑暗。

  暗室里侧,前一刻还在虐待的双手仍是沾满鲜血,然而止不住的颤抖让血滴如同雨点洒落在地面上。昏暗的光线越来越淡,每个人的身形都在被黑暗吞没。

  一个弟子双手颤抖着点起蜡烛举在手里,尽管烛火昏花,而且光源飘忽不定,却仍是让所有人镇定了许多。

  那人哼笑,反身走到木板门下,站在梯子前用长剑捅掉支架。随着木板的轰然落下,外面透进的最后一点光源也不复存在,只有那零星的烛火随着学徒颤抖的手一同飘荡。

  墙壁上,转动飘移的影子犹如鬼魅,一具具尸体的影子和活人的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我过会会动兵刃,但首先我会用拳头。如果你的右眼能看见左眼,那是因为老子把其中一个打爆了出来。受不了那场面的,赶紧给自己脖子抹上一刀......”

  那人重新走向白益和他的手下,后者人多势众,却没人再敢上前。

  因为前者的武艺?因为自己的理亏?

  或许单纯地因为,认同血腥之人,理所应当畏惧更大的血腥。

  “......但说真的,算我求你们,千万别。”

  那人说完话,笑得如猫一般,忽然拔剑,脱手甩向手持蜡烛的弟子。

  长剑带着破空之音截断了烛芯,穿透弟子的胸膛,一直将他钉在后面的围栏,鲜血溅在栅栏里的尸体上,后者影子最后摇动了一下,似乎庆祝又一个同伴的诞生。

  黑暗之前,那弟子视线里最后的一样东西,是那人反光的一双眼睛......

  在那转瞬即逝的烛火里,闪烁着澄澈而浑浊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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