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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八、男人之气

无相风云录 馥抒 4495 2021-12-01 10:54

  杨青峰忽地道:“佘大哥,今小弟有一事求教,不知此行对也不对,尚请大哥评判。”

  佘正乾尚不待杨青峰话语说完,已自接了话头,说道:“杨兄弟是否是想问大哥,如是兄弟你如今要将身去沈阳中卫城中探那玉录玳妞儿,”佘正乾话说至此,忽地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连道:“呸呸,你看我这嘴,应是玉录玳妹妹,去探玉录玳妹妹,就此而去对也不对,兄弟你是否是要问的这个?”

  杨青峰一听,只将头点如鸡啄食,连连道:“正是如此,如今小弟只怕玉录玳妹妹因她玛法身丧而心忧不支,欲要去沈阳中卫城探视,只是如今正处满汉之争不和,我之此去,只怕不妥。”

  佘正乾一听,将眼一瞪,说道:“如此却有什么不妥?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只要行得端坐得正,也不怕人所非议,行走江湖,虽是要行止合得常规,却也不能失了情义,那玉录玳妞儿虽是满人,她却只是一介女流,又未如那许多满人一般杀我汉人,与我汉人为敌,况她对你情深,即便舍却自身清白,也要救你性命,如此有情有义之人,你去探她,却又有什么不妥?大哥我只是担心,那沈阳中卫城中却还有许多其它满人,不是如玉录玳一般良善,只怕你此一去,正是如羊自将身送于狼口,那许多满人要夺了你的性命,为努尔哈赤报仇,如此可就大大不值。”

  杨青峰听佘正乾一席话语,直如清泉润于焦唇,丝丝点点沁入心肺,先前自己心中尚自存了顾虑,只怕如此有违中原武林之道,却听佘大哥如此一言,直如醍醐灌顶,心中顿时豁然清明,虽是此去正如佘大哥所说,说不得满人便要取了自己性命为大汗报仇,却我此去是为了玉录玳,她为了我丝毫不顾自身,我为了她又怎能存了那许多自私之念?心想至此,嚯地将身站起,大踏步向北便走,却行不到数步,又将身转回,来到佘正乾身前,脱了上身之衣,将那一部严实包裹的少林宝经取下,双手递了给佘正乾,口中说道:“佘大哥,请恕小弟还有一事瞒了大哥,这一部便是少林三十年前所失的那一部内中隐有无相神功的宝经,是我在长白山上偶然所得,其时因我身中经脉为人震断,又身处绝境,不得已方始习练了其上所载的内功心法,如今已练成了无相神功之中的无相天玄再生功。只因这一部宝经干系十分重大,即便是大哥,据我所知,也是无故卷入了这一场祸端,小弟心想,这部宝经今重见天日,我自是要完好无缺将他送还少林,而此事自是要少为人知方好,是以即便是大哥,小弟也未曾对你言及,今我要身去沈阳中卫城中,且请大哥将此经收好,代小弟交还少林,小弟方能心安。”

  杨青峰将这一部视做生命的宝经交于佘正乾,请他代为转交少林,自是心想自己将身去于沈阳中卫城中,入于那一群虎豹豺狼一般的满人之中,只怕就此难回,这一部宝经不能失在自己手上,一定要归于少林寺中。此话虽是不说,佘正乾心中如何不知?

  佘正乾怔了一怔,却不伸手去接杨青峰递来的宝经,只在口中说道:“这一部宝经,还是杨兄弟自己送还少林的好,恕大哥我,这一事不能相帮兄弟。”

  佘正乾如此,自是对杨青峰知之甚深,要他在心中存了一念,将身去于沈阳中卫,却时时心记还有要将此经还于少林之事未了,如在绝境之时,心不至绝望无依。

  杨青峰见佘正乾不肯接这部宝经,一时也寻不着合适之人,心中无奈,只好重将宝经收起,缚在胸前,再将身向北。此时脑中酒力发作,摇摇晃晃,足下却是不停,只向前行。身后佘正乾也将身相随,将那杯儿盘儿酒壶也不收,下了高坡,却见杨青峰在前,只从宁远城边而去,不由在后扯了喉咙又是一阵长笑,杨青峰闻声,将头回转,问佘正乾道:“大哥如此发笑,却是什么意思?”

  佘正乾道:“我笑你这个小子,一心只在女人身上,临去也不跟大哥道个别,心急火燎的,却又傻极,你如此只将身以步而行,却何时可到沈阳中卫城中?”

  杨青峰听佘正乾所说,脸色一阵腾红,脑中方始有了些许清醒,说道:“大哥,小弟喝了酒,又心中焦急,行事无礼,还请大哥不要怪罪。”

  佘正乾道:“杨兄弟重情重义,行事不拘小节,何罪之有?只是你如此只以步行,终是不可,你且等我一等。”说时自将身入了城去,不一时牵出两骑快马,一骑给了杨青峰,一骑自己骑了,说道:“走吧,大哥送你一程。”

  杨青峰也不与他客气,自翻身上马,将马缰一抖,当先在前催了马,嚯喇喇追风掣电行了一程,佘正乾在后紧紧相随。

  又行一程,夜风吹拂,酒醉渐醒,杨青峰回头,见佘正乾依旧身随不落,当下圈转马头,就马上施了礼,说道:“大哥,送小弟就到此吧,大哥请回。”

  佘正乾将手一摆,说道:“走吧,哥哥再送送你。”

  二骑又行。

  渐渐天色清明,一轮红日升起,佘正乾依旧依了杨青峰急驰不止。不由就到了日中,二骑这一行已是去了一百余里,佘正乾忽地将马缰一提,将马急催向前,再将马缰一圈,拔转马头,对杨青峰道:“杨兄弟,且歇一歇。”

  杨青峰依言勒马止身,却见佘正乾手中多了一只酒壶,自是他进城牵马之时特意而备。只听佘正乾说道:“杨兄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天大哥送你就送到这里吧,来,大哥再和你喝了这杯酒。”说时,取出酒杯,就马上斟了酒,递给杨青峰,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二人各将酒杯举起,就在马背上对饮而干了。

  佘正乾探身又给杨青峰将手中酒杯斟满,再说道:“杨兄弟,你这一去,兄弟的为人我自是十分清楚,也不消我叮咛嘱咐,为今大哥只给兄弟说一件事,你务须记得清楚,不可置于耳后不顾。”

  杨青峰在马上恭恭敬敬说道:“大哥请讲,小弟谨遵吩咐。”

  佘正乾说道:“这一件事,便是杨兄弟今孤身一人去到满人之中,去探那玉录玳姑娘,玉录玳姑娘对兄弟至情至义,兄弟此去相探自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然而兄弟却须牢记,这一件事兄弟虽是该当,但却不是兄弟该当的唯一,眼下兄弟便还有许多要事未行,譬如兄弟胸前所缚这一部宝经,干系重大,务须兄弟亲手交还少林,方显周全,还有兄弟的师父,兄弟与老人家分别已有多年,如今对兄弟定是期盼想念至深,若以我念,若不是兄弟先前以国家为重,在此相助明军与满人争战,第一要事便是该将身回武当山相探,今兄弟重情重义,先去沈阳中卫抚慰玉录玳的伤悲也无不可,但却不可忘记,在你身后,尚有许多人对你期盼相望至深,你今此去,一定要善加珍惜自身,无论如何,都要善保自重。兄弟,大哥的话,你可省得?”

  杨青峰略略思忖,已知佘正乾话语之意,忙道:“我明白了,大哥,兄弟我一定牢记哥哥教诲,时刻置在心中不忘。”

  佘正乾道:“兄弟既是明白,大哥便陪兄弟喝了这杯酒。”说时,将自己手中酒杯也倒了酒,陪杨青峰喝了。

  杨青峰道:“大哥,兄弟这便去了,大哥请回。”

  佘正乾道一声好,再探身将酒给杨青峰又倒了一杯,自己也将酒杯之中斟满了,说道:“杨兄弟,你我再干了这一杯,便各自分道,各自珍重。”

  杨青峰依言举杯与佘正乾将杯中之酒一饮而进,抱拳置胸对佘正乾揖了一揖,忽地一提马缰,双腿一夹,将马催了,势如疾风向前便去,行了一箭之地,拨转了马头,见佘大哥依旧身立原地不回,二人遥遥举手致意,方始各转马头去了。

  杨青峰既在心中决意去探玉录玳,自思满人既是在沈阳中卫城中为努尔哈赤治丧,玉录玳定然也已将身来了此地,前去相探之意一决,心中立时便如一团烈火燃烧,又如夏日久旱的禾田期盼甘霖一般渴求,恨不能背上生了双翅,一翅飞去沈阳中卫城中与玉录玳相见,为她抚一抚心中的悲伤。

  杨青峰催马疾行,直到天黑,心中尚无止歇之意,忽觉马蹄一颤,方始惊觉自己只一意行路,却累这马一日未食未喝,也是难以行走为继,只好寻了一处水溪,止了马步,让马饮水吃些野草,自己倚在石上歇了一时,待到明月挂空,便又骑了马趁月赶路,直行到大半夜,方始将身歇了。

  次日一早,骑马又行,这一次却不歇身,直到太阳落山,远远望见霾影之中一座城廓之形若隐若现,杨青峰心中一喜,继而又泛上许多忐忑,想了一想,翻身下马,将那马身之上的缰绳尽都去了,伸掌在马臀之上轻轻一拍,眼看那马飞身自由自在进了树林,心中涌上一些欣慰,将心中思绪略略理了一理,虽是忐忑不安依旧,却也毫不迟疑,只将双腿扯开,大踏步向城下走来。

  这一座城果然便是沈阳中卫。

  此时天尚未黑,城上人堆影织,城下却是见不着一个人影。杨青峰渐行渐近,眼已看清那城上所立尽是满军,城下却是城门紧闭,那身尚不到城下,忽地城上便是一阵乱箭,却还够不着杨青峰之身,扑簌簌尽都射在杨青峰身前,直将半截插进土里。

  杨青峰见那箭势来的猛,心中豪情顿起,将手遥遥向那城头之上一招,自将足下一提,身起如电,却一头向那箭雨之中扎去。

  城上满军见杨青峰招手,心中已是火气大炽,又见杨青峰自将身入箭雨之中,分明是存了蔑视挑衅之意,那城上数百满人见了,心中无不恼羞至极,尽将手中之箭纷纷向杨青峰射来,便如飞蝗一般扑天盖地。杨青峰在那箭雨之中护了身形腾挪跃翻,苦于手中不带兵器去拨去挡,只能越发将足下势起更疾更速,正是眼急身快,在箭雨之中旋身劲避穿越,城上乱纷纷羽箭竟无一支能中的杨青峰之身,数个起落,已将身近了城下。抬头一看,见城上满军看得呆了,俱是瞠目结舌,竟是止了手中乱发箭羽,尽在城头之上呆呆的望着自己。杨青峰之性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见满人如此,顿时失了兴致,只觉索然无味,刚刚见那城门紧闭,已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欲要一鼓作气飞身强行将身上到城去,此时却是不由足下一顿,竟是踌躇难起。正在犹豫不决,城头上却忽地起了一声呼喝,只听一个声音喝道:“好你个小子,如此猖狂,竟敢再寻到此处撒野!”影随声出,一人自那城头之上跃身,足下虚踏,便如踩得有云一般,只将身一飘,已自下了城墙,脚尖尚不着地,手中之掌已出,居高临下,所去正是冲杨青峰左肩。

  城头之上众人眼见,不由又是震天也似齐齐喝一声彩,那满人虽是精于骑射,所长多恃一身蛮横劲力,却何曾见过此等轻灵飘逸之功?杨青峰陡觉左肩之处有风疾袭而至,忙将身形一斜,足下向后疾踏,拿眼一看,见来人却是兴元国师,心中顿时恍然,心想我道来人是谁有这等轻身之功?却原来是他!口中说道:“国师,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和你打架,我一路急赶至此,只是为了来看录玳姑娘,国师可知我那录玳妹妹可曾到了此城之中?”

  兴元国师一阵冷笑,说道:“好一个多情的小子,却又无情无义至极,你既是如此牵挂玉录玳姑娘,却又害她终日心伤涕哭,只怕这一生都不能得解,要生活在痛苦忧伤之中,你这又是为何?

  杨青峰一怔,大是不解,问道:“国师何出此言,我怎地心中一片茫然,不知国师所说?”

  兴元国师道:“你这个小子,看你也是个人物,却无一个男人之气,所做却不敢当,今竟在我面之前装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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