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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从军

上海兵在东北 傅忞 3283 2021-12-01 12:27

  一九六八年二月二十八日正午,一列闷罐子列车,自东向西缓缓地驶进了常州火车站。月台上,一反往常喧嚣的气氛,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只是每隔十多米,月台中间摆放着两只木桶,一只盛满了大米饭,而另一只盛了半桶红烧肉。

  列车停稳后,八节车厢的门,几乎同时哗地一下被推开了,接着便从每扇门里涌出了一群,上着草绿色军装,下着蓝裤子,头戴翻耳棉帽,脚蹬大头皮鞋的着装一致的人群,这是沈阳部队在上海招募的一批新兵。

  他们几乎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只军用水壶,但很快便发现了月台中间的红烧肉和米饭。在愣了一愣之后,便有人反身往车厢跑去,再出来时,手中已换了搪瓷缸和牙刷,当然牙刷是用来当筷子的。大家都纷纷仿效,而大米饭和红烧肉也很快见了底,在那些新兵吧喳着嘴,还在回味红烧肉滋味时,哨声响了。

  三号车厢在紧张地清点人数中,车厢的前半部分,地上两边铺着各十个地铺,门旁边则是张连长和小王的卧铺,全车厢只有他们两个,戴着领章、帽徽。

  “江宁中学十个人到齐了没有?”

  “到齐了!”

  “卫星中学十个人到齐了没有?”

  “……”

  “到齐了没有?”

  “好像少了一个!”

  “什么?少了一个?”

  张连长返身望向月台,没有呀,哪里去了,张连长额头一下子冒出了汗水,刚出上海不到半天,就丢了一个新兵,这还了得?这时,有人指着二号车厢门前,只见一个新兵,正蹲在地上,双手倒托着一个木桶,正在往地上的茶缸里倒着肉汁。

  “是胡立纯!”卫星中学的新兵确认道。

  这时,列车已缓缓地开始滑行了,张连长一步跳出列车,直向那个新兵冲去,但那个新兵还专心致志地倒着他的肉汁,对身后所发生的一切,混然不觉。张连长一把衣领揪起了那个新兵。新兵一惊,嗵的一声,木桶摔在了地上,张连长拖着新兵跑向列车。

  那新兵半回着头,焦急地挥着左手,一面喊:

  “我的茶缸,我的茶缸!”

  这时列车已开始加速,三号车厢的门正好到了他们面前,张连长双手抓着新兵的衣服,使劲地往门里扔去,车上伸出了许多双手接过了新兵,又拉上了张连长。

  张连长怒瞪着双目,右手颤抖着指着新兵:

  “你!你!你以为你还是学生吗?这样自由散漫?”

  那新兵噙着泪花,伸着脖子看着越离越远的茶缸。他望向张连长:

  “我怎么啦!吃肉给他们挤开,等我挤进去肉早抢光啦,我喝点汤又怎么啦!”

  张连长气得一噎一噎:

  “你哨声没听到吗?”

  “哨声怎么啦,没人告诉过我。”

  张连长一步冲向前,左手揪住了新兵的衣襟,右手扬了起来,大声吼道:

  “哨声就是集合,就是命令!连这点都不知道,你当什么兵?”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茶缸没有了,肉汤也没喝到。”

  “你还嘴硬,老子揍死你。”

  这时,卫星中学的人群中走出了一个新兵,拉着张连长的手说:

  “连长,他刚刚才十六岁,什么都不懂,您别生那么大气嘛!”

  张连长愣神了一下,左手用力把那个新兵推开:

  “叫什么名字?”

  “胡立纯”

  “再出这样的事,小心我把你送回去。”

  后出来的新兵说:

  “好了,好了,连长放过你了。”

  说着便把胡立纯拉入了人丛中,人们都渐渐地回到了各自的铺位,一场闹剧随之便销声匿迹了。

  卫星中学,是上海市静安区的一家初级中学,它排不进重点中学,在普通中学里也排名偏后,它共有二十四个班级,一千多名学生,本次招兵也就招了三号车厢里这十个新兵,这十名新兵来自不同的班级,大多都不太熟悉,有三名是六六届的,有二名是六八届的,而另五名则是六七届的。

  年龄最大的那个叫诸国平,他身高一米七三,长得又黑又粗鲁又结实,一眼看上去就是人人惹不得的家伙。一九四八年,出生于上海川沙县的一个小村子里,父母生了他,又生了他弟弟,于是举家来到上海谋生。但不幸的是,他六岁时,他父亲便得了急病,随即便离开了人世。母亲在里弄生产组上班,一个月仅一、二十元的收入,抚养着他们兄弟二人。他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初中毕业,从来没有交过一分钱学费,连书费也是全免的。有一年,张家宅发生了火灾,密集的板房,如借风势的话,蔓延的速度是无限的。因此,每家每户都很快抱着最值钱的东西,纷纷地逃到了弄堂里。诸国平母亲果断地抱起他弟弟,并让诸国平抱着床头那个木盒子,沿着曲曲弯弯的过道,逃到了弄堂里。检查了木盒子里的东西没有缺失时,终于松了一口气。盒子里装的是居委会发的粮票、油票、布票、肉票、菜票,还有就是购粮证和户口本,里面没有一分钱。

  真所谓“无产者无畏,”诸国平从小就拖着小他四岁的弟弟,在张家宅这个旧社会都有名气的流氓窝里,四处招惹是非,四处同人打架。贫穷,培养了他们坚强不屈的性格,他倔强地成长着。满脸鼻血抹一把,冲上去再打。有一次他同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孩子扭成一团时,那人突然大声喊叫了起来。因为诸国平的弟弟,抱着他的腿狠狠地咬着。他接着便被小三岁的诸国平打翻在地。渐渐地,这兄弟两打架的名声越来越噪;渐渐地,张家宅里的所有小流氓,都对他们退避三舍。进入卫星中学后,诸国平的大名早已传到校内,因此,即使在初一,也没有人会惹他的。他有时很不讲理,有时又很狡诈,因此,背地里他有一个外号,叫“野猪鲁!”但一般人是不敢这样叫的,能当面叫这个雅称,而他不生气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另二个六六届新兵,一个叫李洪才,另一个叫姬季远,这两个也是学校里少有人惹的人物。李洪才的父亲是保定人,上海有一句话叫:京油子、卫咀子、保定府的狗腿子。因此,一开始大家给他起的外号叫狗腿子,但显然,他不愿意接受这么难听的外号,因此,谁叫,他就同谁打,毫不妥协,最后大家只得给他换了一个外号叫“裁缝!”

  这三个六六届的新兵,恰好是认识的,并且是好朋友,他们一开始是在冬泳队里认识的。一九六五年,为了响应毛主席岷江冬泳,上海市组织了中学生冬泳队,经过考试,整个静安区录取了二十名队员,十名一、三、五,十名二、四、六,在新城游泳池露天游泳。

  新城游泳池是上海最大的游泳池之一,长五十米,宽二十米,在深水区还有一个三米高的跳台,恰巧这三个卫星中学的学生都被录取了,而且一起编在双日班里。

  秋天的冬泳是蛮潇洒的,每天下课去大新城,游个三五个来回,兴致上来,还爬到三米跳台,跳几下水。随着渐渐进入冬季,就越来越不好受了,到了年底年初,气温骤降到0℃以下,池面上还结着薄薄的一层碎冰,大家裹着毛巾毯,在池边瑟瑟抖着,谁也不肯先下水,直到教练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大声喝叫了,有的人下水了,但有的人还是不敢下水。最后是一个一个被教练踹到池边,然后在屁股上使劲蹬一脚。落水后,只得拼命向前游,回来碰到深水区池端,便立即爬上岸来,因为最短距离规定是一百米。裹着毛巾毯就向浴室跑,凉水冲澡后,便去领一杯红糖姜茶,这时更衣室里便到处听见嗒!嗒!嗒!嗒!之声不绝于耳,那都是发抖的牙齿撞击茶缸所发出的声音,甚至换了衣服走到马路上,上下牙齿还在嗒嗒嗒地抖个不停。

  教练的态度是很明朗的,谁坚持不下去,随时都可以退出,但坚持到明年春天的,便可以成为静安区游泳队的业余教练,有这股劲支撑着他们,再加上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从小吃了很多苦,没有过过好日子,因此这三个难兄难弟都坚持到了第二年的春天,这时,二十个人的游泳队,也只剩下一半也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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