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它悄无声息,潜移默化地来了。它在哪里?它在树上,树上的枝头都已冒出了尖尖的绿芽。它在田野里,田野里已绿成了一片。它在小溪里,溪水在哗哗地响着,它在人们心里,随着春天的来临,酷寒的严冬已悄悄地溜走了,人们的心里荡漾着,百花绽放的激情。
一切春播的准备,都已就绪了,场长、政委、副政委,每天早饭后,都会拎着一根铁钎,去地里插插,插完了用尺量量。
冬天里,北大荒的泥土的冻结深度,会达到二米多深。因此,尽管春天来了,但冻土层解冻的深度却很慢,解冻必须达到二十公分深,那就是开犁的信号。
马副厂长摇了摇头,“只有十六公分,还得等。”
“这晚种一天,少收一斤,这冻咋开得这么慢呢?”几个人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着,赵场长手里握着一把黑土,这黑土黑得油灿灿的,“这么肥沃的土地啊!”
机械都保养好了,仓库都处理好了,众人的心都跃跃欲试了,但今年的开冻似乎特别慢。慢得令人难以耐受。
嫩江盆地的地形,是微坡丘陵地形,地势起伏,但高低差别不大,满地的黄花,开得一大滩一大滩的,伴着满坡的绿茵茵的草地,简直就是一副最好的油画。
姬季远想起了毛主席的词,“战地黄花分外香,是啊!这是战地的黄花,香啊!”
有人在往外跑着,提着一个篓,采摘着那黄花,这黄花在这里叫“黄花菜”,其实在上海叫“金针菜”。它同黑木耳配对,上海人叫“金针、木耳”。比如本帮《上海帮》名菜中的一道“四喜烤夫”就少不了“金针、木耳”。他们采回来,用开水一烫。然后用针线穿起来,挂在门外晒着,于是每个棚屋门口,都是一长串、一长串的黄花菜。也是别有一番情趣。
姬季远没有心思干这个,他求战心切,他焦急地等待着,冲锋的号令。
“到二十公分了!到二十公分了!”杨政委激动地看着手中的尺。
“命令机械连,全线出动,命令生产连,各就各位!”赵场长下着命令。
“是!”杨干事转身往营地跑去。
机械的吼叫声,震天动地地响了起来,一大批拖拉机,拉着五桦犁冲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播种机,每台播种机上都站着一个人,最后,装满种子的卡车也出动了。
二连三班的任务,是在仓库里装车,装的是麦子、大豆,主要是有搬运的、上肩的、扛大包的三个工种。姬季远被分派为扛大包工种。因为二百斤重的麻袋,一个人扛在背上,还要走跳板上卡车。三百五十斤重的人加麻袋,在跳板上会发颤、会晃悠,脚不稳就会摔下来的。
姬季远努力地扛着,因为他看张强、张俊文、刘劲峰他们,扛得得心应手的,毫无吃力的感觉。他尽力地模仿着他们,加快了步子,多扛一包,就是多做一份贡献嘛!他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他扛着麻袋,在跳板上一晃一悠地走着还借力了呢!
阿毛被分在上肩的工作,他的工作是两个人面对面,双手抠在一个麻袋的两个角里,咀里喊着“一、二……三。”用力把二百斤的麻袋举起,这时扛麻袋的人就钻到了麻袋底下,他扛了就走。阿毛呢?就马上寻找另一个麻包,作着举起的准备。
这工作的第一天,从早饭后,一直干到吃中午饭,十分钟吃完饭,又干到吃晚饭,十分钟吃完饭,又一直干到晚上十点。大家拖着疲乏的身体,沉重的腿脚,脸也没力气洗,就爬进了被窝里。不少人倒头就睡着了。
清晨,天还没有亮,棚屋里突然出现一阵哨声,大家赶紧穿衣起床,胡伟一看手表,“才二点半?”
可不,这就是抢种,机械连的五桦犁,播种机可是二十四个小时不停的。停人不停机,吃饭也是换班的。“早种一天,多收一斤”这农谚可不是假的。
大家拖着尚未恢复体力的身体,又向仓库走去。
这一天,可是比上一天更累了,从早上二点半一直干到晚上十点,大家拖着已经拖不动的腿脚,走进棚屋,倒头便睡。
第二天,六点起床吃早饭,吃毕早饭,只见阿毛哭丧着脸。
“怎么啦?”姬季远问。
阿毛伸出两手,只见他两手的食、中、无名、小指全都鲜血淋沥的。
“怎么啦?砸到啦?”姬季远问。
“不是!你看。”只见阿毛的八个手指的指甲,全部劈开了,他抠着麻袋向上举,用的都是手指的力,指甲长出手指,当然首当共冲,这指甲不就个个劈开了吗。
姬季远领着阿毛,去找胡班长,胡班长什么也没有说,扯下了手指上橡皮胶布。手一伸,胡班长的八个手指头也是鲜血淋洌的,阿毛无话可说了。
“我还是扛吧?”阿毛说。
“你扛得动”姬季远奇怪地问。
“扛不动也得扛,总比这样疼好点吧?”
“那试试吧!”
阿毛开始扛了,他扛倒是扛动了,但上不了跳板。
这时有一辆卡车装了大半车了,不需要上跳板,只需扛到车厢前,由另两个人一掀,他就不用管了,再去扛第二包。
姬季远一直用眼睛的余光,关注着他,看他扛了五包没事后,姬季远才放心地干自己活了。这天又干到了晚上十点。
后一天,连长来要两个人,跟播种机,这可是个轻活,胡伟立即指了阿毛,又指了安小五,阿毛、安小五跟着连长走了。
今天收工得早,因为明天一早,二连三班被派前往嫩江,从列车上卸下种子,并装上农场的卡车。
阿毛、安小五回来了,大家不顾身上的疲劳,指着他们俩个笑着,只见他们俩个,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包括牙齿,只有两个眼球是白的。因为拖拉机拉着播种机,扬起了漫天的灰尘,灰尘扑面而来,他们是闭着眼睛用手喂料的,而只要一张咀,泥灰便会直钻嗓子口,牙齿上就全是黑土了。
第二天早饭后,他们坐上了卡车,同行有四辆卡车,另三辆是空的,两辆拖拉机在早饭前就出发了,司机上车后,卡车就启动了。
约模开了二十公里,卡车就追上了拖拉机了。
“蜗牛!慢慢地爬吧!”卡车司机开着玩笑
“得了吧!不知谁等谁呢?”拖拉机司机回敬着。
卡车超了过去,谁知只开了二十公里,卡车便陷住了,司机跳下车挥了挥手,让那三辆卡车先走。
卡车的一个后轮,陷在了一个水洼里了,司机无论挂几档,都没有用,车轮飞转着,溅出的泥浆飞了姬季远他们一身。他让大家推,大家拼命的推,但卡车一寸也没有向前。
姬季远记得车上有几块木块,他招呼了几个人把木块搬了下来,他走过去让司机先不要挂档。和大家一起,把两块木块塞进车轮底下。又用另一块木块,把前两块木块砸实了。
“来!大家一起使劲”姬季远喊着“挂档,推呀!”卡车缓缓地往前移动了,“再加一把劲!”大家喊着,推着卡车开出了水洼,司机跳下车来看了看,冲姬季远竖了一下大拇指“要得!”司机是四川人。
又开了不到二十公里,车又陷了,这次两个轮子都陷在了水洼里了,木块也用完了,怎么推也不动。
“切饭吧!”司机坐进了驾驶室,啃起了馒头。
过了半个多小时,两辆拖拉机来了。拖拉机驾驶员熟练地挂上了钢丝绳,开足马力一拉,卡车开出了水洼。
“怎么样?没有蜗牛不行吧!”拖拉机司机调侃着,“要不北大荒新三大怪为什么说:“解放牌汽车要用拖拉机拽。”在北大荒,最牛的就是咱拖拉机了。”拖拉机手得意地朝着四川司机。
“可劲地吹吧!你能把拖拉机开到沈阳去?”四川兵给他搞得不太乐意。
阿毛走近了拖拉机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哎!新三怪另两怪是什么?”
“另两怪啊!是电报没有平信快,走路没有锄地快。”那拖拉机手回答
“电报没有平信快?走路没有锄地快?不可能吧?”胡伟纳闷了。
“你让家里发个电报来,看看快不快?”那拖拉机手嘻!嘻!的笑着。
其实这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信和电报都在嫩江邮政局取,是在两个部门取,一般很少有电报,取信的人取了信就走了,从不去那电报的部门,电报部门收了电报,没人来取也不管,一直到月底清理所有电报,才发现。然后通知农场的人来取,取回去一看,这不早过了半个月了,可不比平信慢了吗?
四川司机也不再理他了,一踩油门,汽车往前窜去,过了沐河,开始有路了。其实从农场到沐河,根本没有路,尽管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有路了。”但从农场到沐河也走了有几年了,还是没有路,这是因为,那是原始之地,没有标识,没有指路。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每个人,每一次走的,都不是同一条路啊,原来那两辆拖拉机,本来就是为了保驾来的,到了沐河便自己回去了。
从列车上卸下来种子,然后装上卡车,装完了四辆卡车,被告知去农场管理处休息,等四辆卡车回来时再干。
大家在管理处吃了大米饭,北大荒从不吃粗粮,可东北大米却吃得不多,尤其是姬季远、阿毛、杨崇茂、郁文元这四个南方人,吃得直打饱嗝。
“这活还行,不要没日没夜地干。”张副班长满意地说。
“那你就留在这儿,在这儿找个媳妇得了,省得老找不到媳妇,老打光棍?”胡头调侃着,但这一次戳到了张副班长的痛处。
“你他妈的不也是光棍一条吗?你还比我大两月呢?”
“哎,小姬不是四六九的吗,四六九女同志多了,让他给俺们介绍两个。
“哎!对,小姬,你说俺俩哥对你够不够朋友?”
“够”!姬季远回答
“那你看,俺这俩哥快三十了,对象也没有,你不帮忙?”
“这方面我不行,我和女同志很少讲话,但是有行的!”
姬季远向阿毛哝了哝嘴,胡班头立刻领会了。
这阿毛在医院,可是无论年龄大小,老少通吃啊,哪个女同志对他,都是阿毛长、阿毛短的。他都能说上话,再说他还小呐。
“哎!阿毛!你说哥对你好不好?”
“好呗,不就是介绍个对象吗?这有什么难,我们医院女同志有近两百个,未婚的也很多,带你去挑呗。”阿毛得意地回答。
“那可说定了啊,俺哥俩的传宗接代的问题,就在你身上啦?”
“没问题!”阿毛拍着胸脯。
有人找来了,估计是个干部,年纪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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