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泽打开门,就看见浑身湿透的墨卿浅,满脸的疑惑不解,“你头发……”瞥见墨卿浅身后的将夜离后,他又小心翼翼问了句:“怎么,你们又吵架了?”
墨卿浅还没有明白过来,就听见将夜离的声音:“你看像吗?”
颜泽本来是想点头,只是头刚低下去,瞥见将夜离阴沉的眼神,又生生拐了个弯,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像,俗话说得好,平平淡淡是人生,吵吵闹闹才是生活!”
“行了,”墨卿浅懒得听他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俗言俗语,“颜爷爷呢?”
颜泽总算是正了脸色:“这会儿应该在房间呢。近来天气不好,老爷子病又犯了,这不,前两天还一直念叨着你呢。”
“我去看看颜爷爷。”
“小卿卿先把衣服头发弄干吧,不然容易生病。”将夜离关切说着,又对颜泽使了个眼色。
颜泽明了:“是啊,老爷子要是知道你为了来看他生病了,非把我腿打断不可!”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墨卿浅奇怪了。
“当然有关联了!老爷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遇到哪一件不顺心的事儿不是把气撒到我身上?好浅浅,你就可怜可怜我吧。”颜泽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她。
相识这么多年,墨卿浅早已深知颜泽的脾性,当然知道他是故意作态,刚准备打趣一下他,就又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或者说,小卿卿想去医院住几天?还是又想吃药了?”
威胁,明摆摆的威胁!
她忍不住回头瞪了将夜离一眼,却看见他也是浑身湿透。面对她的疑惑不解,他只是微微一笑,不做任何解释。
哦,差点忘了,她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解不解释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当墨卿浅收拾好之后,却怎么也找不着鞋,没办法,只好先光着脚从房间出来,经过卫生间时,看见了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将夜离依然穿着被淋湿的衣服,头发湿漉漉的,半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鞋刷,正小心翼翼地刷着她不小心沾到鞋面上的泥点,洗刷干净之后,他又拿出一条毛巾,将鞋面上的水渍擦拭干净,然后又用吹风机慢慢吹干。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做这样细致的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闷的难受。
颜泽也有些不可思议,但随后又笑嘻嘻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啊?那就不要再和他闹别扭了……”
“颜泽,你说,他是不是变了?”墨卿浅怔怔地问道。
颜泽呆愣了一下,不复往日的嘻哈模样,神色极其认真:“是变了,变回了真真实实,原原本本的他。”
墨卿浅不懂:“那,是好是坏?”
“有好有坏。”
颜泽比墨清逸要看得通透,只是给墨卿浅的答案还是一样。
“阿夜这一生比我、比清逸都要难,他看起来自由自在的生活,其实是他的枷锁。他要活着,以将姓活着,就只能这样做一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他一直做得很好,直到你的出现。
他开始改变,一点一点地褪去伪装,变回本来的自己。他开始快乐了,就连脸上的笑都有了生气。他不再打架生事,开始一点一点改变自己的风评,一点一点被上流社会认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好的。只是,将家不需要,他们已经有了一个继承人,不需要第二个了。”
墨卿浅大概是懂了,将家并不需要将夜离成为天上最璀璨的星辰,而是地上一粒最微小的尘埃。可他们也太看得起她了,她并没有什么能力可以让尘埃变星辰,除非他本来就是一颗最闪亮的星。
“浅浅,我真的非常希望他可以开心快乐,可那是在他平安的基础上。”
当颜泽说出这话的时候,墨卿浅已经明白了,如果将夜离没有按照将家的规定成长,他会受到什么严厉的惩罚。
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非常明白“虎毒不食子”并不可信。
人啊,只要狠起来,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等墨卿浅回神,颜泽已经离开了,而将夜离也已经吹干了鞋子走了出来,她一时间躲闪不及,刚好和他碰了个照面。
憋了半天,只憋出两个字:“谢谢。”
将夜离轻笑,然后蹲了下来:“地上凉,把鞋穿上吧。”说着就要抬起她的脚。
墨卿浅急忙往后推了一步:“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但将夜离一声不吭仍是蹲在地上,半步不肯退让。她没有办法,只好让了步:“那什么,还是你……你来吧。”
他顿时笑意盈盈。
她向来拿他没有办法。
大概是沾了水的缘故,他的手有些凉,那双微凉的手轻轻握住她的脚踝,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脚放进鞋里,然后细心地系上了一个丑丑的蝴蝶结。
墨卿浅低头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衣服、头发仍是湿的。她想问他为什么?可犹豫半天,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她怕,怕听见他的回答,她就更加不舍,怕听见他的回答,她会更加难过。
“你和颜泽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将夜离开口说道,“可他说的不对,他把问题想的太复杂了,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爸爸,虎毒还不食子呢。”
他站起身看着墨卿浅,目光满是恳求与期盼:“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小卿卿可不可以……别那么轻易地放弃我?”
霎时,墨卿浅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想给他希望,却也无法让他失望。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颜泽恰好出现:“浅浅,你弄好没?老爷子等不及了。”他又看向将夜离,嫌弃地把他推进了卫生间,“你,快点把自己收拾干净,别让老爷子又嫌弃你。”
墨卿浅感激地看着颜泽,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别光口头说说啊,老爷子就交给你了。”
“放心了,有时间我教教你手法,省得颜爷爷总觉得你没用。”
“好啊!”颜泽答应的十分爽快。
颜承筠已是等不及了,拄着拐杖就要起来。
颜泽急忙跑过去扶着他坐下:“您别急,就来了。”
墨卿浅刚下楼,就听见颜承筠怒斥无辜的颜泽:“那还不是怪你,知道小浅来还不去接啊!害她淋了雨,要是小浅生病了,我非打断你的腿!”作势就举起了拐杖。
“颜爷爷,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啊?谁又惹您不高兴了?”她走到颜承筠身边,笑嘻嘻地说。
见墨卿浅来了,颜承筠顿时喜笑颜开,忙放下了拐杖:“还不是这个逆子。”说着,摆了摆手,“算了,不说了,说的我头更疼了。”
墨卿浅顺势站到颜承筠身后,给他按摩着头部:“有颜泽这么个孙子,您老可就知足吧,他现在可是上流社会公认的翩翩公子哥,有些人可是羡慕都羡慕不过来呢。”
“就是,就是。”颜泽跟着附和。
“你小子,人家不过说几句客套话,你就在这没皮没脸了?”颜承筠用拐杖敲了下自家孙子,“去厨房看看姜汤煮好了没,盛两碗过来,将家那个小子不也在么。”
颜泽应声离开。
这时,颜承筠才得意洋洋地说道:“我的孙子优秀那不是应该的?”
“是是是。”墨卿浅笑着应和。
这时颜承筠却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是真狠心啊,竟然一次都不来看看爷爷。”
墨卿浅的动作有一瞬的静止,她苦笑:“我这不是来了吗?”
“你啊,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想啊?”
“……我一直都在为自己考虑啊。”墨卿浅说道,“颜爷爷,今天可是你的寿辰,咱不说这些,成吗?”
“成,爷爷听你的。”颜承筠知道自己这是戳中墨卿浅的伤心事,当下噤了声。
颜泽把姜汤端过来时,将夜离刚好也过来了。
“颜承筠拉过墨卿浅的手,柔声道:“爷爷感觉好多了,过来把姜汤喝了,驱寒。”他又看向将夜,“刚好多熬了一碗,你小子就喝了吧。”
墨卿浅和颜泽看着颜承筠别扭的样子,不由得低声笑了起来。
“谢谢颜老爷子了。”将夜离说着,端过姜汤一饮而尽。
颜承筠不解地望着他:“又不是喝酒,你小子这么豪放做什么?”
“因为老爷子的姜汤味道好啊。”将夜离笑道。
“我那儿还有一锅,你要不要?”
“这个就不用了,毕竟再好的东西,吃多了,味道总没有第一次那么好了,我可不想这样的美味被破坏掉。”将夜离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
“两个顽童,一老一小,你说谁会赢?”墨卿浅小声问颜泽。
“这个还真说不准,以往的战绩两人是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墨卿浅和颜泽正在分析战况的时候,颜承筠突然来了句:“算了,不跟你小子斗了,免得人家说我欺负小孩。”
差点没叫墨卿浅一口姜汤喷出来:“这才不到三个回合,您老就认输了?”
颜承筠敲了下墨卿浅的头,颇不认同:“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怎么能叫认输呢?明明是爷爷我故意让着他的,免得别人说我胜之不武。”
“是是是,您最了不起了。”墨卿浅伸出大拇指,无奈地笑了笑。
颜承筠是最吃这一套的了,当即眯着眼睛仰着头,沾沾自喜道:“那是当然!”
颜承筠是个老顽童,同样也是墨卿浅见过活的最透彻的人。她一直记得颜承筠曾说的话——“人啊,活的太较真了不好。我年轻时就是因为太较真了,凡事都要个答案求个明白,吃了不少苦头。等到老了,我才发现倒不如活的洒脱一点,糊涂一点,不那么较真。其实啊,人生本来就是糊涂的,快乐和幸福就藏在糊涂之中,一旦清醒了,可能所有的快乐和幸福,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重重地叹了口气。
可经历过这么多事,墨卿浅这才明白,人啊活的太清醒了不好,活的太糊涂了又不行。她就是活的太糊涂了,到现在整整十七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可怜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