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直到接风宴已至末尾,三皇子这才回来,吵嚷着自己滴酒未进,还不尽兴。 也曾有过劝阻,可这纨绔皇子又怎会去听。
又过三巡,直至酒意上头 ,“干。”荼香薇举着酒杯,已分不清那里是鼻子,那里是嘴。“你们这些仙人呐,太过迂腐,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岂不快哉。”三皇子提壶畅饮,虽是将军府,却属他最肆意妄为。
“此言差矣。”秦柱子摇晃着起身,酒力微醺之下,也顾不得仙人风骨“今朝酒虽好,明日忧更忧。”,本意是劝酒,却让他说的豪迈了些。
沈崇阳本就不胜酒力,宿醉之下,竟和三皇子站在同一战线“仙门中不也有人嗜酒如命,曾拿貂裘换酒,还得一‘酒剑仙’的名号。酒为最,剑次之,最后才是仙,这,才是豪气。”
也是奇怪,魏将军也算是东道主,却连劝酒的话都不曾说过。白秋与鹤君对视一眼,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一种微妙的感觉不知不觉悄然攀附。
苦酒入喉,此番场景有些无趣,任天笑放下酒杯起身“师父,我出去透口气。”,白秋微微点头,却在此时,被烂醉的三皇子拦下“唉,大家兴致正浓,擅自离场,是不是得自罚三杯。”
白秋解围道“我这徒儿不善言辞,随他去吧。”,三皇子满嘴胡话,随手拿起酒器,帮任天笑盛满“这月还不是最圆的时候,赏月,不急。”,魏将军送到嘴边的酒杯骤然停下,神色一变,一饮而尽。
夜有些冷了,微风吹进殿内,任天笑一字未吐,接过酒杯掩面饮尽。
三杯下肚,腹中似烈火烧灼,转身,稳步朝外走去。“皇子亲酌,这才是真豪气。”魏将军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也是这句话,让一众人都醒了酒。秦柱子不知所云,刚要口若悬河,被沈崇阳狠狠拉了衣襟。
三皇子打着饱嗝,随手将酒杯一扔“算了,不喝了,陪本皇子撒尿,赏花。”
任天笑独自一人望向明月,确实,上弦月,并未满月,树间青鹄谪啼,三杯酒喝的确实难受,快要亥时了吧,天却要变了。
风吹过檐角的铜钟,并未发出声响。他朝着西苑走去,内心有些复杂。可刚一进入西苑,另一端冲出一个院卫统领。两人相视一眼,他便慌忙向一侧院卫问道“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那院卫胆怯地看向任天笑,却换来统领一个恶狠狠地眼神。
院卫统领迅速推开房门,屋内灯火通明。绕过屏风,后面书架已经被移了位置,居然有个密室。
他不假思索地飞奔进去,两团生石灰恰好炸开。两道身影跃出密道,夺门而出,却遇见了院中的任天笑。
院卫的利刃还未出鞘,便被一一放倒。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两道身影已经到了身前,双手凝气接住两人一拳,自己也被震退数步。两人也无心恋战,刚要飞上屋顶,一把利刃括弧飞来,一次便打落两人。
院卫统领奔出屋外,抹去脸上白灰。那两道身影对视一眼,向两个方向横移。院卫统领架刀,丝毫不惧,刀声阵阵宣扬着战意。
越拖下去对两人越是不利,一道身影赫然冲来,手中是一把花铁扇,在长刀下自然讨不到什么便宜,一人出招一人拆招,一时间难分高下,另一人趁机而上,鱼肠短匕角度甚是刁钻,院卫统领并未慌张,刀身猛一用力,震退花铁扇,借着腰力转身,从腰间摘下刀鞘,拍向那人手背。
不得已换了路数,鱼肠短匕一击不中,退了回去,两人竟然也是不敌。僵持之下,一枚飞簪直奔统领眼角,一瞬间的失神,足够两人反应,迅速飞上屋顶。
院卫统领那肯罢休,在石桌上借力,刚上了屋顶,一团火光从一个猥琐的身形口中喷出,他又是一阵恍惚。
这便又拉开了距离,情急之下,他向院中的任天笑吼道“帮忙!”,他没再犹豫,夜闯将军府的,能有什么好人。
飞身而上,剑刃凝气,白色光刃直奔其中两人,虽不致命,但可以轻松打断他们的阵脚,那些人也狡猾,两两分开跑,院卫统领武力高于他们任何一人,距离也在快速缩减,任天笑虽然武力弱些,但仙门气刃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打乱他们的阵脚。
一行人从西苑追到翠微阁,不成想,翠微阁七层楼顶,竟还有一人。此人背负起一个巨大的纸鸢,等四人赶到,他借风而下稳稳接住四人,接着一飞冲天,眼看就要逃之夭夭。
好巧不巧,翠微阁前便是演武场,院卫统领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一跃而下,摘弓搭箭。
拉至满月,在这时,魏将军的声音响起“泽儿,放他们走。”,箭在弦上,只差一步,现在收手,一切都白费了,没任何收力,一箭直上九霄,却还是落空了。
魏将军并没有责备,对着身后的白秋鹤君说道“两位见笑了。”
微微示意,白秋看向任天笑,也只有任天笑能看得出白秋眼神中的微微变化。任天笑主动退下,留下四人。
“那就不多打扰了。”目送任天笑离开,白秋也开始请辞。“照顾不周,白执事勿怪。”魏将军客气道。至此,一行人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魏将军缓步走上前去,整理着武器架子“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魏少泽握着硬弓,一步未动。
“想进军营?”魏将军摸着一柄画杆方天戟。魏少泽摔弓而去。魏庆延回头看了一眼,苦笑道“快了快了。”
民宅,离坎一把拽过白袍师兄,将他抵在柱子上“为什么!”。眼中火光仿佛能把眼前的人烧尽,将军府密室,最后关头,明明已经得手,白袍师兄竟然把真的九龙杯换给魏庆延,入府一趟,只换了个假的。
“魏庆延一生为国,就连喂鱼的鱼食,也是府上剩下的残粮。这你可知道?”白袍师兄平静地看着他,不起一丝波澜。
离坎愤然松开手“你了不起,你清高,你知大局,所以你是北盗乾坤,所以别人的努力,你都可以视而不见!是不是我背后这一戟再重些,你会更开心!”
“你可曾记得师父定下的规矩。”白袍师兄也没责怪他。这所谓的规矩,便是大仁大义者不盗,大忠大勇者不盗,书生不盗,妇孺不盗,善者不盗。
或许是有些理亏了,离坎不再说话。“好了好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出城,否则,就真成了瓮中之鳖了。”福鼠拍了拍离坎的肩膀。
“民宅已经搜过大半,很快就会到我们这里,皇城宵禁,夜里出城的困难比白天还大,最合适的时间——明日早市,趁乱出城!”
众人认可后,各自准备去了,紫凤悄声问道“出城以后呢?”,乾坤望着屋外漆黑的夜“然后再也不回皇都。”
几人中,乾坤最让人看不懂,明明劫了钊越公主,却只是将她扔在乞丐窝里,说是让她体味人间疾苦。
鸡鸣迎来日出,早市上已经人满为患,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人群中,一妙龄女子弓腰乱窜,背后,几个家丁奋力搜索着,身旁的丫鬟小声问道“小姐,真的要这样吗?”,妙龄女子白了她一眼“要嫁你嫁,我才不要嫁给那个闷油瓶。”
“可哪次不是让老爷抓住,少不了一个月禁足。”丫鬟嘀咕着,极不情愿地跟在身后。“闭嘴!”说着,转身给她一个爆栗。
她们也没注意,人群不知什么时候躁动了起来。市街拐角,冲出几匹骏马,白花花的银子如同冰雹坠下,百姓疯抢,头上砸出的包仿佛一点也不疼一样。
“小姐……小姐……”丫鬟心急地叫着,可自家小姐不知已经随着人潮流向了哪里。拥挤中,她那里还顾得上飞驰的俊马,一回头,烈马嘶鸣,马蹄已经高高扬起,惊恐中,她张大嘴巴,可喉间已经失了声。
缰绳崩得笔直,马蹄重重落下,险而又险地避过女子,可一身秀裙就没那么幸运,如同一朵绽放的白莲。腿细如葱,凝脂如玉,再往上……
慌乱中,少女下意识地扶裙,却错将手搭在了马鞍上,双脚一空,她连人一起飞上了马鞍。
由于皇都封城,城门口士兵多了一倍,几十个石灰包炸开,城门霎时便被浓烟遮蔽。人人口中称赞的侠盗,便这样逃出了城。
尤家老爷这才姗姗来迟,丫鬟被几个家丁押到他的跟前。“你家小姐呢?”老爷一阵急切。“小姐……小姐她乘快马而去。”生怕牵连到自己,那丫鬟已经声泪俱下。老爷抬手拍额“唉~呀!”说着,晕了过去。
城外清水湖畔,少女独坐马背发呆,嘴角还挂着笑意。离坎朝马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少女这才回过神儿来。
不等离坎说话,少女跳下马背,四处张望着“嘿嘿,我出来了。”,想说的话被离坎憋了回去,独自走到湖边洗了把脸。
“喂,这是哪儿?”少女毫不客气。离坎回头瞪了她一眼“宿鸭湖。”,“谢谢你啊。”少女还沉浸在逃出生天的喜悦中。
离坎朝她走来,眼神有些不太友好。她赶紧将双臂护在胸前“你干什么?”,离坎没有理她,继续走着,她心里终于是有些怕了,索性闭上眼睛大喊“救命呀!!!”
可过了半天也没动静,悄悄眯起一只眼睛,咦?人呢?睁开眼睛,环顾一下,还是没见到人。
背后,离坎在马背上擦着手,看都没看她一眼。“我叫尤凝画,你呢?”说着走了过去。见少女一直盯着他,离坎回头,尤凝画伸手拨开他被湖水沾湿的鬓角“还长得挺帅的。”
离坎一把将她的手打开,翻身上马。“喂,你要干嘛?”尤凝画心中闪出一丝不好的感觉。马蹄微微走动,将她甩在身后。
“喂,你准备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尤凝画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离坎并没有回应她。
“喂,喂……”
……
马儿越走越快,她一个不小心,摔在地上。追又追不上,索性不起来了,撇了撇嘴,眼睛眨巴着眼泪就往下掉。哭声那叫一个嘹亮,林中打盹儿的鸟儿一下子来了精神,扑腾着翅膀飞出好几里远。
越走越远,可这哭声却越来越大。回头看看,由于长时间卧地不起,她水嫩的脸上蹭了不少泥土,偏偏这样,却有了一种别样的美感。
泪眼朦胧下,她感觉眼前什么东西黑乎乎的,揉了揉眼睛,一只大手向她伸来。如同翻书一般,睫毛上的泪水还在挂着,她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坐在前端,扯着缰绳“驾!”,一个不留神,离坎差点被掀下马背。
夜深人静,只有眼前的火堆在噼噼啪啪地响着,尤凝画靠着一棵大树熟睡,身上还盖着离坎的大袍。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此刻他的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一阵哼咛,离坎急忙收起表情,生怕被别人看到。美眸缓缓打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饿了。”
弹指一挥,玉珠滚落,树上掉下一只不知名的鸟,凝画立刻别过头去,说是见不得血腥。直到打了饱嗝,一只鸟被她吃地骨头都不剩。
三月阴雨,山间总是雾气朦胧,少女拿着弹弓,十次搭弓一次未中,细些看,弹丸如雪,竟是玉珠。彰着不知柴米贵,手持玉珠充泥丸。本是一目花见笑,一山一水一无邪。
“你叫什么名字?”
“陌非羽。”
“我们去哪儿?”
“姑苏城。”
“那里有人等?”
“有。”
“无趣。”……
魏将军手持密函“一路向南。”,“属下已派人查过消息千真万确。”士卒十分肯定地说道。转身,背后是一张羊皮地图。“江陵,姑苏城。”魏将军直指皇都三百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