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钊越国疆土十二万六千里,共计七十二岛,三十六州,四府,七绝地,九部宫,但唯有一处常年笼罩着紫气,此处便是钊越国国都,黎州皇城。
曾传闻皇宫龙德殿前有九千级台阶,殿内一百二十八根漆柱刚好对应皇家势力,那把龙椅距离殿门共一千步,按民间一步一年岁的说法,刚好万岁。皇都城内,任何民房建筑都不得高过皇家,故而有天子脚下一说,也象征皇家于天,皇权无上。
偏偏此时,皇城一隅,一处灯楼上,静静站着一个人,不引一丝风声。相貌倒是俊郎,黑衣白脸儿,丹凤卧蚕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丝桀骜,有几分出尘之意,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道弧度,却立刻慎重了起来,看了看手中的瓷瓶,毫不犹豫地将其捏碎,瞬间灰雾弥漫,也在这一瞬,他从灯楼一跃而下,翻手间,在空中戴上一个狰狞的面具,身影和黑夜瞬间融为一体,就连房脊上的黑猫,也未曾惊动半分。
宵禁时间,街道上除了打更巡夜,空无一人,抬头望了望空中的孤月,一声铜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此刻,皇宫一处偏殿,却是极度的紧张。一青年丰神如玉,衣着华丽,紫绸金线在胸口处勾勒出四纹金龙,镶金腰束上足足嵌了二十四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绿玉扳指更是彰显了他不俗的身份。
可惜呀,一脸的正经之色是要多假有多假,一个不留神儿,玩世不恭的神态便显露无疑,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声,恰似无病呻吟“几个蟊贼,魏将军不会失手吧。”说罢,脸上竟露出娇怜之色,挤出一副满怀期待的神情。
屋内三十余人,全部整装待发,笔直的身形如梧桐般挺拔,漆黑的战甲泛着幽幽寒光,一只手坚定地握着刀柄,虎口的老茧证明他们早已身经百战。
为首统领微微颔首“末将自当尽力。”,此人也是豹头环眼,身高九尺,身材壮硕异常,刚毅的脸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霜,在此刻,却显现出一丝不甘。
眼前的青年可是出了名的纨绔,这样一个人偏偏生在了皇家,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这更是助长了他几分跋扈,自己堂堂威虎将军,竟被派来镇守一尊酒盏。
“自当尽力?”这答案显然没让这位皇子满意,脸色一变,比翻书还要精彩。神色幽幽远望,也只看到了房梁“威虎将军,当年临渊大将麾下第一骁勇,大将一走,你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怪我,请魏将军只是守一个杯子,怪我,早该听父皇的,魏将军年事已高,本应在府中养老才是。”,一句话不偏不倚扎在了这位将军的痛处,阴阳怪气的语气更是在火上浇油,一双眼睛瞬间变得冰冷,如黑虎捕食前的蓄势待发,没人敢去想,这三皇子会不会被生吞活剥。
三皇子一贯的飞扬跋扈,却也不是傻,心底的畏惧骗不了任何人,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我是皇子,他不敢,他绝对不敢。
那双眼睛真的渗人,他丝毫不敢与之对视,眼神无处安放,不由得环视着魏将军,壮了壮胆,给了自己一个还算说的过去的理由,梗着头,硬着头皮说道“魏将军的打王鞭没带。”
此番场景针落可闻,此番羞辱谁人可忍,刚抬手,三皇子却抢先一步“本皇子累了,就先回去了”说着,随手将密函一扔,也不等答话,头也不回地走进屏风后面,这才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喘,魏将军望了望被随手丢弃的密函,又望向桌案上的锦盒。冷静下来,神色绝望到了极致。
今夜之事,因一帮嚣张盗匪而起,皇城周边不知何时出了几名盗贼,明里送贴,暗里行窃,得手后又满城撒银,在江湖上颇具侠义之心,但这次,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把贼心惦记到了皇宫里来,公然挑衅皇权,还美其名曰‘盗圣之争’。
还没回过神来,此刻偏殿内的人都在暗骂着纨绔皇子,皇宫内的珍品何其之多,那一个不是凤毛麟角,就连房顶的琉璃瓦,都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的匠人心血,丢了一个杯子,再换一个便是。可怜这整整三十二人,全都是三军副将以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密谋造反。
也在此时,屋内烛火开始摇曳,魏将军立感不妙,抽出背部一对短戟,纵然是漆黑如墨的夜里,也可见隐隐苍蓝之色,没来得及反应,烛火骤灭,昏暗中一声铿锵,利器似受所阻,不知为何物一触即走,还未定神,烛火再次燃起。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众人疑惑之际,魏将军率先走向锦盒,不安之色愈发浓重,将手搭在上面,最后一丝侥幸随之而去,缓缓闭上眼睛“追!”,霎时间,刀剑齐鸣,皎皎月影之下,殿门被冲开,黑甲将士如同黑蝗过野,个顶个的神来之手追向远处的黑影。
久经沙场的将士,那一个都可以以一挡百,但在对付偷鸡摸狗之辈时,却显得不是那么的游刃有余,一时间竟成焦灼之态。
盗贼轻功确实了得,皇宫屋脊本就异常倾斜,加上滑如凝脂的琉璃瓦,就连一只鸟都无法在此站立,他的步伐却依旧幻如鬼魅,如同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细些看,连影子都有些追不上他了。
将士不由地打起十二分精神,毕竟都训练有素,最前端的那人高举右手,向一侧一挥“散!”,众人立刻朝不同方向遁去,狭隙间,盗贼回头,追他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正得意,他旁边有黑影略过,“聚!”一声令下,黑影不断涌出,他的脚步骤然停止。
宫墙院闱本就密集,他的退路彻底被封死,但束手就擒,也是万万不可的,三十二人,离他最远的也不过几十步,正当重重包围缩小之时,他动了,一行人看到的却是三道重影,分别奔向不同的方向,离黑甲将士不足五步之时,又分出三道身影,几乎是贴着黑甲指尖略过,当真是巧夺天工,可望见,却差一寸不可及。
真的要逃了?几十道身影合二为一之时,也是他最为松懈之时,一道戾气极重的光影瞬刹而至,魏将军掷戟而至,没来得及回头,盗贼背后一凉,最后一步未能踏出,跌入宫墙一角。
魏将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快些活捉。”,众人跳下房脊,寻迹而去,不到一刻,一人回报,语气中些许失落“我们……未曾可见。”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要继续去追,却瞥见皇宫西苑星火点点,那是觉卿寺,竟有人纵火!坏消息接连而至,后宫容妃毁容寻死,若兰阁公主失踪,政财司九位大人遭下毒迷晕,就连御膳房,也被投放十头活猪,闹的鸡犬不宁,犹豫再三,魏将军只能自行掂量轻重。
这一夜注定不能消停了,龙德殿穹角,一宦臣规矩盘坐,缓缓睁开眼睛,却对皇宫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自银器中倒出美酒,拈花提杯,一饮而尽,能有如此地位,定是不俗之人,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在宫中,对他有所耳闻的,都叫他岑监寺,皇帝许他龙德穹顶之位,高皇权一头,监视当朝百官,他自降其位,退守穹角,以视其敬。
早朝,陛下将卷宗狠狠砸向众臣,早已在龙椅上坐不住了“乌合之众,一帮乌合之众!”,众朝臣一阵沉默,这更让皇帝火冒三丈。“这还是朕的皇宫吗?皇权威严何在!皇家脸面何在!”皇帝挥舞龙袍,怒指众朝臣。
文武百官更不敢吭声,“怎么,都哑巴了!”皇帝已失了仪态“本以为只是盗匪猖獗,没想到朝堂之上已经内忧外患,费杞忧!”
“微臣在。”一名稽瘦的大臣急忙上前哈腰。
“三千六百万两,你可记得这数!”
费杞忧噗通一声跪地,身体不住颤抖“他们可是夜盗皇宫的贼人,陛下万万不可轻信呐。”,今日一早,满大街散落的宣纸都在指控着他,收受贿赂的数额,正是三千六百万两。
“朕在追问三千六百万两,有说过皇宫盗匪之事吗?啊~”皇帝见他还在嘴硬,更加厌恶。旁边就是昨夜穹顶那位宦臣,不用多说,宦臣弓腰向前一步“请费大人移步天牢。”,语气平淡无奇,却让一众朝臣不寒而栗,费杞忧更是直接瘫软,任由士卒殿卫拖了下去。
“政财司三节使七大吏何在!”这次更为夸张,噗通跪倒一片“罪臣愿将家财尽数充公,还请陛下……”,皇帝懒得去听,大手一挥,此十人,九族怕是难定。
哀嚎声久久难下,众朝臣心肝具颤,惶恐之下全部跪倒“陛下英武决断,乃钊越一幸。”
“都少些奉承的话,难道,你们也想成为下一个?”皇帝叹息一声,看着缩着脖子的众臣,怒气消去了一些。
“魏庆延何在?”皇帝看向文武百官。
魏将军一脸倦色“末将在。”
“九龙杯失窃了?”
“十日之内,必将追回。”
“好,那就十日。”陛下语气突然加重“十日之后,唯你是问!”
魏将军抱拳跪下,显得胸有成竹“末将领命。”
待魏将军归列,皇帝问道“你们可还有要事上奏?”,如此情景,谁还敢来触这个霉头,就算真的有,那也得压过今天。逐而,半天也没人答话。
“那就退朝吧。”皇帝挥袖离去,身后留下声声万岁。
太后寝殿,此事已传入太后耳畔,她不紧不慢地修剪着盆景。一旁华贵妇人满脸忧心“太后寿诞在即,公然见血,皇上太过于武断了些。”,“你还不明白?一口气连斩十几位大臣,他这是在给哀家下马威呢。”说着,剪去一枝粗壮的枝条。
“也怪哀家,太着急立储之事。”太后走到茶桌前,将剪刀放下。华贵妇人上前搀扶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都怪问天不争气,害太后与皇上如此忧心。”
“天儿已经很不错了,奈何皇帝偏偏看上了端妃那个傻儿子。”两人走向花园,香气透鼻而过。
华贵妇人叹息一声“端妃妹妹已经过世七年之久了,逝者安息,你就别再怪她了。”
“哼,她那逆子若敢坏我钊越气运,他娘的下场,也是他的下场。”一个七旬老人,竟还有这般杀气。
“对了,那几位仙人到了何处了?”太后有意无意地问道。“算着时日,应该就在今天。”华贵妇人唯唯诺诺地说道。“谁去迎接?”太后轻抚着花瓣。华贵妇人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丝不悦“是……是清河皇子。”
此刻,三皇子郁清河还在抱着美人呼呼大睡,昨夜大战让秀床凌乱不堪,两人衣不遮体,将荒淫无度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皇帝带着几名侍卫走了进来,没让任何人惊扰。如此一幕映入眼帘,皇帝咬牙切齿,从侍卫腰间抽出利刃,一剑刺入美人胸口,她睁开的眼睛再也没能闭上。好不容易爬上了皇子的秀床,却再也没能见到今日太阳。
三皇子被惊醒,迷糊间看向血泊中的可人儿,连滚带爬地跌落床下,一脸惊恐。皇帝平淡地说道“今日天圣剑宗有仙人要来为太后贺寿,你去迎接一下。”
这三皇帝一脸的起床气站起身破口大骂“这都第几个了,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了。”,皇帝将利刃一扔,吓得三皇子急忙跪下,虽然极不情愿,却也老实了许多。
“准备准备吧。”皇帝都懒得看他,转身离开。三皇子一脸幽怨,婢女快步从房门口走进来,将他搀扶起来,梳洗更衣。
当皇子当到他这份上,也是没谁了,为防他色心大起,连婢女都被换成了四十老躯。更衣过程不小心碰到他,手上的老茧能划得他生疼,油腻的皮囊更是能让他几夜作呕。这偏偏还是皇帝指派,他又动不得,之前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一老奴投井,结果皇帝又找来个更老更丑的。
他是彻底放弃了,但今日,好像又能出宫去了,而且还是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