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起轩目光凛凛地看着儿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陈云棋十分懊恼地道:“爹,我是被他们陷害的。”于是将在城外打猎回来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父亲,说完又指着那小女孩张玉莲骂道:“这小贱人,演戏可演得真好,当时哭哭啼啼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相信。”
陈起轩猛然喝道:“住口!”陈云棋这才停了下来。
张玉莲看样貌文弱得很,可是她听到陈云棋这样说,也挺起胸膛道:“你抢我不成,就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骗大家,你以为人人都这么好骗?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出这样的事,难道开封城里的少爷公子眼里都没有家教王法吗?”
张老汉也在一旁随声附和,还时不时咳嗽几声,好有意表明他已经被陈云棋打出内伤。
陈云棋见这对父女一唱一和的在演戏,真是气得浑身难受,恨不得走过去将他们一顿暴打,以消心头之恨,可这是开封府衙,父亲又在旁边,如何敢轻举妄动,只能强压心头的怒火,用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们,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无声反击。
陈起轩默默瞧着他们,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以他对儿子的了解,断不会做这种胡作非为之事,除非是酒后失德,而这个女子又有国色天香之姿,可他当时只喝了三杯酒,决不会醉得如此胡涂,这个女孩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衣服破破烂烂、面色暗黄,虽说长得也算清秀,却也绝不是那种让人一见之下就起邪心的人,所以他断定儿子没有撒谎,是这对父女存心陷害他。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也无瑕多想,此刻还是先想办法为儿子洗刷冤屈,至于此事的幕后主谋,日后再慢慢查探也不迟。
他目光如炬的看着张玉莲,微带笑意地说:“小姑娘果然是伶牙俐齿,不过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让我觉得有些突兀,不知是你太懂事了,还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张玉莲脸色一变,似乎有些慌张,吞吞吐吐地道:“什么突兀……不突兀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儿子犯了罪,你当然袒护他,反正你们都有权有势,官府老爷也要买你们的面子,我们这些穷苦人也只能任凭你们欺凌。”
她这话一说,连赵廷美都变了脸色,对这个小姑娘也有了几分怀疑,但自己身为开封府尹,外面围着许多的百姓,这里又是天子脚下,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好断定他们就是设计陷害,万一在城里引起了非议,那自己岂不是有了失职的嫌疑,手拿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刁民,不得胡言乱语,开封府素来明镜高悬,岂容你出言讽刺,你若真有冤情,本王自然给你个公道,但若是诬陷好人,本王也轻饶不了你。”
张老汉顿时吓得扒在了地上,哭道:“求官老爷做主,我父女二人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一句虚言。”
赵廷美面有为难之色,向陈起轩问道:“陈帮主,这两方各执一词,本王也不好判断,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陈起轩想不到他会突然询问自己,愣了一下,便说:“殿下明察秋毫,定会秉公处理,此事若真是犬子所为,尽管依国法办理,但若是被奸人所害,还请殿下明辩是非。”
赵廷美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沉吟半响,冲陈起轩招了招手,示意他向前过来。
陈起轩不明所以,还是走了过去,赵廷美待他走到近前,便悄声说道:“此事让本王很为难,我也相信令公子是被人陷害的,想是他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遭人报复,可是外面围着开封上百个民众,他们都说看到令公子抢人行凶,有这么多人做证,本王也不好网开一面,逼不得令郎只好担了这个罪名,我再判他监押一个月,到晚上悄悄把放他回去,只叫他一个月不要出门就好,你再给这张老汉一些银两,他也就不再生事了。”
陈起轩听了这些话,真是有气没处发、有冤没处诉,若不如此了结,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就算洗清了污名,也会遭人非议,坏了陈家的名声,到不如趁着事情没闹大之前就这样处理,也算保全了名声,于是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恩德,草民铭感五内。”
赵廷美笑道:“你我之间,又何必客气,”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副颇为神秘的表情,接着又道:“今日你来了,正好有一事要问你,不知去年我请你造的两千柄青钢剑可造好了没有?”
陈起轩忡然变色,怫然道:“殿下何出此言!当日我已向殿下说明清楚,殿下没有兵部的条文,我如何敢给殿下私自造剑,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赵廷美道:“陈帮主不必大惊小怪,我要这批青钢剑只是为了加强府里的安全,并不是另做他用,你是铸剑商,我向你买剑,有何不妥?陈帮主也太过小心谨慎了。”
陈起轩诚恳道:“不是我小心谨慎,只是殿下身份不同,向王爷私售武器,这个罪名铸剑帮可担当不起,殿下还是不要为难草民了。”
赵廷美一脸不悦地道:“陈帮主,令郎所犯之罪若是属实,按照大宋律例,至少要判三年监禁,本王现在只判他一个月,可以说是法外开恩了,而且可以让他免受牢狱之苦,本王这么一点小事,你也要推辞吗?”
陈起轩脸色变得蜡黄,五脏六俯都在翻腾搅动,他目光游离的朝儿子望了一眼,见他正满是期许地看着自己,眉眼间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又能怎样了?看着齐王赵廷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实在有些举棋不定,过了半响,才灰心丧气地说:“一个月之后,请殿下到城西四十里的山谷中取剑,过时不侯。”说完衣袖一拂,走了回去,他走到儿子面前时,内心还是无法平抑,隔了半响,才说:“从此以后就别再不知好歹了!”
陈云棋不知齐王跟父亲说了什么,但从父亲的神色间隐约可以猜到他一定是拿自己要挟父亲做什么为难之事,想到此处,不由得气愤不已,冲着堂上的赵廷美大声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难证清白,就把我关起来,不用为难我父亲。”
话音未落,陈起轩突然一掌拍在他的脸上,将他打翻在地,这一掌力气十足,他脸上顿时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
只听陈起轩喝道:“逆子,你还在这里逞强好能,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世道艰难吗?你再多说一句,为父也救不了你。”
陈起轩走出府衙大门,看见外面烈日炎炎、阳光无限,想起刚才的一切,不禁暗暗流下了泪水。
晚上二更时分,陈云棋走出了监牢的大门,门外早有一辆马车在等候多时,驾车的人看见他,立刻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说道:“少爷,快上车,家里人都在等你。”
陈云棋一惊,问道:“奶奶和母亲都知道了?”那人叹了口气说:“现在一时也说不清,你回去就知道了。”
回到家中,府中大厅灯火通明,厅里上上下下坐满了人,陈云棋一看之下都是陈家的长辈,上首右侧的位置坐着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穿 着一身雍容华贵的衣服,气色十分的红润,这便是陈府的老太太何素兼,她旁边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着一身翠绿的绸缎衣裳,头上戴着珠钗,容貌颇为俊俏,是陈老夫人的贴身丫环香儿。
右侧上方坐着陈起轩和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她穿着月白色的衣服,皮肤白晳光滑,面容平和,只是眼中隐隐有忧虑之色,这是陈云棋的母亲江越萍,此外那些陈家的族人都分坐两旁,看见陈云棋的时候都是一副埋怨责怪的眼神。
他惴惴不安地走到大厅中间,低着头一声不发。
陈老夫人板着脸道:“跪下。”陈云棋抬头大声道:“奶奶,你也不相信我吗?”陈老夫人缓缓道:“我若是不相信你,现在也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你说话,此刻你的叔伯长辈都在,先跪下再说。”
陈云棋只能依言跪了下来,但心里还是充满了委屈与不平。
陈老夫人接着又说:“棋儿,从你落生开始,我便看着你一点点长大,你小时候刁钻顽皮,我从没有打过你、骂过你,甚至一句重话都怕你经受不起,对你是百般宠爱,把你视做心头肉一般,等你长大了,你还是一样的贪玩胡闹,说到底都是我们把你惯坏了,但奶奶深知,你纵是有再多的坏毛病,你也绝不会做伤天害理,有违国法,败坏家风的事情,我的孙子我了解,像强抢民女、持强欺弱的事情,就是拿刀顶着你的脖子,你也断不会去做,因此听了你父亲讲明原委后,我就知道你是遭人诬陷的。”
陈云棋听了之后,忙兴奋地站起来说:“奶奶,你相信我就好,我真的是被那……”
他说到这里,陈老夫人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还没有说完,你先别站起来。”陈云棋又只能接着跪在地上。
陈老夫人继续说道:“但即便如此,也说明你平日行为不端,遭人忌恨,才会设计陷害于你。以前你飞扬任性,我们看在眼里,虽觉得有些不妥,但总不忍心责怪你,以至于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情,从此以后,你要记得为人要谦虚恭顺,不可傲慢无礼、目中无人。今日你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全凭你父亲担着莫大的干系,做了一些本不该做的事情,我们陈家若是因为此事而受到牵连,奶奶纵是再疼你,将来九泉之下也难以面对陈家的祖先。”说着忽然觉得心中起伏不定,一股岔气涌向心田,顿时咳嗽不已。